乌拉库加再次陷入沉默,低下头,正好可以用茶几上的塔罗牌消遣。她细致地拿捏起一张张牌,摆放成菱形。当拿起一张“命运之轮”时,她停下了,放在眼前注视良久,然后对我说:“我的命运之轮转动了22圈,你的呢?”
我莫名其妙地愣着。

“她说她22岁了,问你多大。”艾莱娜翻译道,又对乌拉库加说,“拜托,他意大利语刚学了两个月,你能说点通俗易懂的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占星师的语言还真是非人类,我回答她:“我今年20岁。”

这里要说明一下,在2001年以前,意大利的学制是9年义务教育加4年高中,比中国大学前的教育时间多一年。正常意大利学生上大学一般是19岁,所以艾莱娜她们和我(如果继续在běi jīng广播学院的话)虽然同是大学三年级,但都比我大一两岁。

“大阿卡纳”(塔罗牌的主牌)在桌上无序地摊开,乌拉库加一一浏览,隐士、教主、倒吊人、皇后……有的正着放,有的倒着放。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抵在嘴唇前,思考片刻,渐渐眉头紧锁,抬起头问我:“请问你的工作是……”

看来这位与世隔绝的仙子完全不认识我,于是我告诉她我是AC米兰的球员。

她紧接着问:“你现在是不是和一位女xìng住在一起?”

“是啊,就是她咯。”我指着艾莱娜说。

“什么!你究竟是谁?”乌拉库加忽然站起来严厉地问我。

我被吓了一跳,艾莱娜见事情不对,连忙放下书跑过来说:“乌拉库加,我刚刚忘了介绍,他是我的男朋友,保罗.亚特兰蒂尼。”

“你有男朋友?”乌拉库加问,“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一个月前开始的吧,你不知道?你看你只会算自己,多不关心我。”艾莱娜打趣地说。

此时乌拉库加不知怎么的,脸憋得通红,恼羞成怒似的。

艾莱娜看看茶几上的牌阵,猛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乌拉库加的手说:“你该不会是把他当作雪莉介绍给你的人了吧?哎呀,雪莉她们还在路上呢,一会儿就来。”

乌拉库加狠狠甩开艾莱娜的手,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雪莉!死哪儿去了?……什么男人?让他滚!我才不要呢!……雪莉.乔维恩、艾莱娜.桑塔蕾丽,我跟你们绝交!绝交!”说完,她扔下手机,快步冲进里面卧室,砰地一声拉上了门。

“怎么回事?”我诚惶诚恐地问艾莱娜。

“唉……误会啦。今晚本来雪莉是要给她介绍个男人的,结果她以为是你啦。你看她摆的塔罗牌。”艾莱娜指着牌阵,一共八张牌,上面围城个菱形,下面是个十字,“这种牌阵叫‘维纳斯之爱’,专门占卜爱情的。”

这时乌拉库加的手机响了,是雪莉打回来的,艾莱娜接过来,跟她说了事情的原委,让她快点过来摆平。

打完电话,我问:“那现在怎么办?你去跟她解释解释吧,我们并没有成心耍她啊。”

“算啦。”艾莱娜在沙发上坐下,“等雪莉把那个男人带来再说吧。”

屋里安静得仿佛连塔罗牌都忍不住要叫起来,客厅、卧室,里外没有一丝声响。我望着旁边的艾莱娜,她倒没有发愁,只是静静地等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安静,“乌拉库加!乌拉库加!”是雪莉的声音,她在外面边敲门边喊,艾莱娜刚打开门,她就一头冲进来。

“你带的男人呢?”艾莱娜问。

“按她要求滚啦!”雪莉说。

“那你男人呢?”指的是雷伊。

“也滚啦!这种时候是个男人都会刺激她。”雪莉说完才看到屋里的我,“你还在?”

我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先走吧。”

“不用。”艾莱娜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是情绪多变。雪莉,你去灭火,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你怎么不去?”雪莉问她。

“她看到我会更生气,你去啦你去啦!”艾莱娜说着把雪莉一直往里推,拉开卧室的门,推进去,再拉上门。

卧室里,雪莉不停地和乌拉库加说话,窸窸窣窣的,隔着一道拉门听不出说的是什么。雪莉到来之后,艾莱娜貌似更不着急了,依旧靠着书橱随意翻书。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无聊地四处张望。小小一间屋子,摆放的东西倒真不少,而且参差错落,仔细游览一遍还能发现刚刚没注意到的玩意。突然,墙角的一个透明玻璃盒里有动静,我走过去,嗬!只见烤箱大小的玻璃盒中一坨粘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伸着许多只触手在蠕动着。

“亲爱的,快来看!”我压低声音又很急切地把艾莱娜叫过来,“你看!这难道是……那个……章鱼?”我想了半天还是用汉语叫出了它的名字。

“对,Polpo。”艾莱娜教给我意大利语的称呼。

“她还养这东西?”我觉得乌拉库加越来越像女巫了。

“这可是她的宝贝,刚请来没多久,占卜很灵的。”艾莱娜说。

“占卜?这东西怎么占卜?”我诧异地问。

她解释道:“章鱼都喜欢往比较高的地方爬,你看里面不是有两个台子吗?乌拉库加经常用这两个台子指代两件事,然后章鱼爬到哪个上面,就表示哪件事比较靠谱。”

艾莱娜所说的台子是指玻璃盒里两个立方体的小玻璃罩,应该是能揭开来把指代的物件放在里面的。那只章鱼看似还处在幼年,不到我手掌心的大小,正惬意地趴在右边的玻璃罩上伸着懒腰呢。

我顿时来了兴致,说:“那咱们让章鱼算一卦?”

“算什么?”

第二天就是意大利国家队的欧锦赛预选赛最后一场,对手是小组里最弱的阿塞拜疆。“就算算明天国家队和阿塞拜疆谁赢吧,正好我这儿有东西能代表两支队伍。”我说着从包里掏出当天的《米兰体育报》,报上有关于第二天那场比赛的分析,也有两国国旗图标。我把两小块国旗从报纸上撕下,“就拿这个,快,先把章鱼弄下来。”

艾莱娜两手往后一背,说:“你自己弄。”

“这个……我不敢,我最讨厌软体动物。”看着那粘乎乎的东西,我真没胆量下手。

“你要预测就得诚心点,自己弄!”艾莱娜坚决地说。

我迟疑着,问:“它会咬人吗?”

“白痴,你看它有嘴吗?”

没办法,我只好战战兢兢地把手伸进玻璃盒,用手指捏它的触手。

“不行!”艾莱娜突然喝到。

我吓得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怎么了?”

“你这样会弄伤它的,小心乌拉库加要你命,你必须两只手轻轻地把它抱起来。”她双手比划着说。

我再次把手伸进去,两只手,轻轻抱住它的脑袋,凉凉的,滑滑的,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盒底,我赶紧把手缩回来,出了一身冷汗。接下来,我把意大利和阿塞拜疆的国旗图标分别放进左右两个玻璃罩。

一切就绪,我说:“看好了,刚才它是在右边的,如果马上它原路返回,爬到右边阿塞拜疆那个台子上,就说明它只是个低等生物,因为意大利是不可能输给那么弱的队伍的。”

章鱼的占卜开始了。只见它往前缓缓挪动,身体像一团泥一样摊开,再收紧,到了中间,伸开触手抚mo着两个玻璃罩的表面。我转到侧面蹲下仔细看,清楚地看到它的触手下,无数个圆形的吸盘时大时小地开合着。

“真恶心,达利那些流动的时钟就是从它这儿获得的灵感吧?”我想到了“达利的主场”,这一天碰上的都是软绵绵的东西。

“闭嘴,小心破功!”艾莱娜jǐng告我说。

章鱼左右迟疑了一会儿,停下不动了。又一会儿,突然,它的整个身体迅速往左收缩,然后抛出两三只触手紧紧挂住左边玻璃罩的顶部,其它几只贴住侧壁,巨大的脑袋就沿着那些触手,坐缆车似的缓缓爬上去。上去后,它收回挂在下面的触手,均匀地四面伸开,身体停在意大利国旗的正上方。

“哎?不错哦,还挺有灵气的。”我不由地夸道,“那就算点真格的吧。”

“还算什么?”艾莱娜问。

我告诉她说:“其实我最关心的是下周对拉齐奥的比赛。”

下面就要找指代两支球队的物件了。米兰的很好搞定,我的钥匙挂件就是米兰队徽,拉齐奥的怎么办呢?翻遍《米兰体育报》也没找到能代表他们的图样。

“啊!有了。”遍寻不着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想到个歪点子,从口袋里掏出阿玛尼的名片,“哈哈,果然有!”

“有什么?”艾莱娜伸过头来看。

“鹰的Logo啊,这不是和拉齐奥的很像吗?”真的,除了颜sè和式样不同,两只鹰的形状、姿态、纹路方向都相当一致。“就这么着了。”不等艾莱娜反对,我立刻把阿玛尼大师的名片放在右边的玻璃罩底下,再把章鱼抱下来,把我的钥匙挂件放在左边的玻璃罩低下,占卜开始。

章鱼的八只触手全部张开,仿佛在抖擞jīng神,然后径直向左边米兰的“王座”攀爬而上。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