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的半场比分勉强维持着两队更衣室的冷热均衡。我们这儿的气氛挺好,加图索开心起来是不会轻易消停的。大家在他的主持下谈笑风生,但所有话题都在一公里以外,或一小时以前,因为45分钟之内的圣西罗还真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唯一沉默的是安切洛蒂,说话前他必须理清思路,上半场的进展与他的剧本出入太大了。第一,国际一改慢热的状态,开场就攻势如cháo,我们疲于招架,闪电战计划搁浅;第二,强打马特拉济身后的招数由于传球手皮尔洛被冻结而无法施展,反而被对方利用制空权屡屡断球;第三,国际并没有太多的下底传中,更早地把球交给维埃里和雷科巴,中路攻势比预计的猛,边路节省了不少体力;还有一点,就是加图索的“非主流进球”着实可喜,但无法期待还有下一次,要拿下这场比赛,米兰的前锋必须脱颖而出。

虽然理论一再强调球场上每个位置都是重要的,但不可否认,最引人注目的总是那些脚瞄着球门的人,而不是瞄着人的人,更不是瞄着看台的人。在100个少年的足球梦想中,大约有80个是成为出sè的前锋,10个是成为其它位置的球星,另外10个是成为女孩子的梦想(那最好还是踢前锋)。前锋又是球队里人数最少的兵种,所以能站在欧洲顶级俱乐部锋线上的,无一不是能力、意志、运气兼备的时代宠儿。在意甲,尤文图斯有德尔皮埃罗,罗马有托蒂,拉齐奥有洛佩斯;国外,皇家马德里有劳尔,巴塞罗那有罗纳尔迪尼奥,曼联有范尼斯特鲁伊,阿森纳有亨利,拜仁有马凯。他们是各自东家的标签,经常在大赛的宣传海报上摆出一副副狰狞的面孔,象征着强强对决。他们各为其主,构筑了欧洲足坛群雄割据的版图。

那天的圣西罗,米兰和国际的德比大战是全世界的焦点,而焦点的焦点就是舍甫琴科和维埃里——欧洲最强前锋的华山论剑。

上半场,维埃里仿佛一把被强按在剑鞘中的宝剑,杀气yù出,剑刃震颤,发出喑呜的低鸣,令人心寒。安切洛蒂望着自己手中的宝剑——舍甫琴科,没有皮尔洛和卡卡的支援,他好比已经脱离剑鞘,却又舞不出招式的死剑一般。不完全是舍瓦的问题,剑在手,如何使用,是安帅必须重新考虑的问题。

“下半场,我们要调整了……”安切洛蒂貌似已然想清楚,开始布置新的战术。撇开抱怨和鼓励,剩下三点指示:一,加图索和安布罗西尼在中场积极抢第二点以及反抢;二,强行重建中路通道,中场传递节奏加快,尽可能一脚出球,禁止粘球;三,多传低平球,少传高空球,多传空当球,少传脚下球。

“这才对嘛。”我身旁的舍瓦自言自语,见我注意到他,就转头小声地对我说:“教练上半场想10分钟内进球,我就知道没戏,因为我让国际吃的亏太多了,他们任何时候都不会放过我的。”

没错,舍甫琴科能够成为米兰威望最高的shè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在德比战中总有上佳的表现。99-00赛季,刚来意大利的舍瓦就连续四场德比对国际进球;02-03赛季,又是凭借他的一粒“客场”进球,米兰把国际挡在欧冠决赛之外;加盟AC米兰4年,他在各项赛事中已经10次洞穿同城死敌的球门了。

然而我们的“德比杀手”在上半场只有两次软绵绵的远shè,他今天会一筹莫展吗?我正疑惑着,舍瓦轻轻地说:“现在他们大概以为我不在状态,下面能轻松点了。”

“难道刚才你故意保留?”我问。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

回想他的行动也不难发现,即使被卡纳瓦罗贴身盯防,如果回撤拿球,还是有机会的,就像卡卡那样。但他没有,是在保存体力吧。“那下面你可得使劲儿了。”我说。

“嗯,你也是啊,大高个儿还好对付吗?”他指的是马特拉济。

“可以的。”我说,“你那边怎么样?卡纳瓦罗很厉害吧?”

“哼,”舍瓦冷笑一声,“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每次都赢。”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安切洛蒂打断了我和舍瓦的小会,“后面传球传好了,你们如果还是刚才那副逛街看烟火的样子,我随时换人。”

“您放心吧,教练。”舍瓦说。他说得很肯定,还带着乐观的微笑。

看着王牌前锋自信的表情,安帅颇受安慰,点点头,又叮嘱道:“比赛前说的有一点还是没变,你们要永远分一只眼睛看着你的搭档。”

“知道啦,他可帅了!”舍瓦向我挤挤眼说。

半场结束前,卡福因伤被潘卡罗换下,米兰只剩一个换人名额。下半场开始,国际阵容依旧,但这不表示战术也依旧,我总觉得基利和范德梅德左右两翼迟早会大举前插的,他们应该保存了很多体力。当然,有维埃里和雷科巴,我们的中路也不能有丝毫怠慢,面对手握两套进攻模式的国际,防守上完全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只有硬碰硬了。

第48分钟,国际的左路活跃起来了。布雷谢传阿尔梅达,后者突然分边,基利已在禁区左侧,迎着来球不做停顿直接传中,让禁区内的雷科巴接住。没料到国际闪电般的传递,我们还没来及布防,内斯塔距离雷科巴还有两三米,危险!就在这时,国际快速而流畅的节奏竟然卡住了,雷科巴没有趁无人盯防直接shè门,而是往前盘带两步。这两步,使他的shè门角度骤减,并让内斯塔贴了上来。雷科巴在失去空隙前左脚勉强踢出,球从远门柱旁偏走。

不到1分钟,国际再掀攻势,这次是上半场的套路,提前交给前锋。雷科巴在禁区外持球,内斯塔挡在他面前,又摆开了一对一的架势。雷科巴双腿弯曲,重心压得很低,看样子又要耍些假动作了。右脚一晃,乌拉圭人开始踩单车,内斯塔闪着碎步微微挪动,却保持着稳定的重心。雷科巴左右几个回合还是没能骗开内斯塔,于是往右带出一步,硬生生地把球从内斯塔身边shè出去。他的右脚猛地跨出,作为支撑还没立直,左脚就击球,力量显然不足,方向也没空好好设计,结果被迪达稳稳接住。

国际果然轮换着两种进攻套路,想令我们顾此失彼。好在雷科巴收了上半场的神通,两次shè门一次玩过了,一次没到位。该我们进攻了,舍瓦啊,别再保留了,让我看看“德比杀手”的锋芒吧。

迪达球门球传向右路的潘卡罗,布雷谢头球争到,点给基利,国际的左翼又要在基利脚下起飞了。他快速地带球奔袭,没注意到我们的中场悍将加图索正紧紧跟在后面。加图索合着基利的节奏,瞅准时机,滑倒身体,向前甩出左脚,从他左侧够着球往右一扫,断下了!基利被加图索横在身前的腿绊倒,举手向裁判投诉犯规,罗塞蒂没有理会。加图索这脚铲断确实干干净净。

内斯塔接到加图索断下的球,交给还在本方半场的卡卡。阿尔梅达和扎内蒂立即上前封堵,卡卡干脆地踢出一记低平球,从两人中间穿过,直指前方的舍甫琴科。舍瓦被卡纳瓦罗贴身,没有选择拿球,一脚回敲给皮尔洛。国际两名防守型中场一个看住卡卡,一个奔向皮尔洛,皮尔洛又很快地把球点给前插的加图索。米兰在中场和对手玩起了躲猫猫,按照安切洛蒂半场休息时的布置,用快速传递强行重建中路通道。

加图索拿到球,向前方两边张望。我在右侧,由马特拉济和布雷谢防守;舍瓦在中路偏左,被卡纳瓦罗和萨内蒂夹击。观察也只有片刻时间,马特拉济大步上来阻截了。加图索脚弓一推,向禁区弧顶无人处直塞。传空当,不传脚下,这是对付国际贴身防守的高招。舍瓦心领神会,在加图索刚出脚时就如箭一般地从两后卫包夹中窜出,在禁区线上与传球会合,再趟一步,插入腹地。卡纳瓦罗和萨内蒂反应只慢半拍,却已被具有世界顶尖加速度的舍甫琴科甩开数米。跨步,伸展,摆腿,击球,获得zì yóu空间的舍瓦做足全套动作,大力轰击球门近角,托尔多起跳扑救……

乌克兰核弹头引爆成功!2-1,米兰在第49分钟反超比分。

这粒进球是半场战术调整立竿见影的成果。丢球后勇猛的反抢,中场快速的传递,瞄准空当的塞球,完美地贯彻了安切洛蒂的三点指示。其中,加图索不仅发挥自己的抢截能力,还代替皮尔洛当起进攻的策动者,完成一次漂亮的助攻,现在大家相信我上一节对他的评价了吧?

更值得兴奋的是米兰的宝剑舍甫琴科终于锋芒毕露。望着伟大的7号在球场上飞翔庆祝,想到半场时更衣室里自信的微笑,年轻的我触摸到了王牌shè手的风范。

米兰亮剑,而国际的利刃还在剑鞘中震颤。圣西罗鼎沸的欢呼下,那喑呜的低鸣从未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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