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止指指桌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封泽倒是很自然的坐下来,服务生端上来两杯餐前开胃酒,问道:“封先生,是现在上菜吗?”
虽然心里直打鼓,但“上菜”两个字还是准确无语的落进顾易止耳朵里,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封泽,直到封泽点头示意服务生,他才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这里可是宜城最贵的酒楼之一呀,再加上现在饿得已经差不多前胸贴后背了,填饱肚子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菜被陆续端上来,摆盘精致的跟艺术品一样,以中菜为主,基本上都是贵得离谱的山珍海味,就像一盘价值上千元的黄油煎松茸,被顾易止像吃蘑菇一样往嘴里塞。他一向就是个对吃不太讲究的人,食物存在的唯一意义对他来说就是填饱肚子,至于食材有多名贵,烹饪手法有多复杂,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偌大的餐桌已经被盘子摆得满满当当,服务生还是源源不断端着新菜上来,顾易止往封泽那边靠了靠,小声问:“你到底点了多少呀?”

“足够你补充昨晚的体力。”封泽夹了根海参放在他碗里说。

顾易止刚把一块沾了芥末的鹅肝放进嘴里,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封泽轻拍他的后背,示意服务生倒杯清水上来。顾易止一边咳一边视线扫过周围,看见地毯上明显有其他桌椅摆放过的痕迹,怎么现在就剩下这一张桌子呢?

他心里咯噔一下,接过封泽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气,睁着一双水亮水亮的眼睛问:“封泽,你……该不会包下了这里吧?”

封泽即不承认也不否认,筷子夹了一片牛肝菌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端起高脚杯缓缓喝了一口,优雅的动作跟顾易止的狼吞虎咽形成鲜明对比,连等候在一旁的女服务生都看直了眼睛。顾易止看看这宽敞华丽的会厅,以及这一整桌奢侈的美食,心里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这顿饭得花多少钱呀!

“说真的,你银行户头上到底有多少钱?”顾易止八卦地问,他也没看封泽接多少生意,怎么就能过得这么奢侈呢。

封泽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黑卡递过去:“密码875910。”

“这还剩这么多菜就结账啊?”顾易止瞪着眼睛问。

“这是给你的。”封泽淡定地说,“不限额度。”

顾易止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给我?算了吧!我还怕放家里让老鼠啃去半边,到时候赔都找不到地方赔!”

“你可以一直刷到我还不出来为止,这样就可以知道我银行帐户上数字。”封泽气定神闲地说。

“我……我还是多吃点菜吧!”顾易止埋头对付起这一桌子美食,尽自己最大限度把它们都塞进肚子里。只可惜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就算他吃得肚子滚圆饱嗝不止,也还剩下了近半桌东西。

封泽示意服务生结帐,顾易止不甘心地说:“我觉得我还能再吃点。”封泽就当没听见,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卡站起来准备离开,顾易止只得叹气一声,带着对浪费的愧疚感跟在他后面。

江面上的风凉凉的,带着湿意吹在脸上,虽然撑得差点走不动路,顾易止的心情却很好,一边走在浮桥上一边舒展筋骨:“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真好啊!”

“还要去爬山吗?”封泽问。

大概人在吃太饱后都不太动弹,再说都快下午三点了,就算现在赶去华亭山也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顾易止想了想说:“不用着急,还有明天呢,我明天也休息。”

“现在你想做什么?”封泽望着他,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

“要不然去看电影?”顾易止半开玩笑地问,他真不觉得封泽会愿意跟他会在电影院里消磨上两小时时间。但是,这次他明显猜错了,封泽笑了一笑,点头说:“好。”

顾易止愣了一下,上前拽住他的胳膊,紧张地问:“封泽,你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在感情上,他可能真的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但是因为职业的关系,还是让他拥有了比普通人更敏锐的观察力,就算封泽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仍然觉得莫明不安。

封泽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头,却没有回答。顾易止心里越来越没底,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封泽看着他低声说。

“是……是什么事?”顾易止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上。

“昨天晚上……”封泽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其实我还可以再来两次。”

顾易止简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往后蹦了有一米远,即使有江风呼呼的响,也吹不散他脸上的燥热。

“去哪家电影院?”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封泽才故作平常地问。

“不,我要去华亭山!”顾易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看场电影顶多就花两小时时间,看完之后就得回家,回家之后保不准就……还是去华亭山好啊,最好能累个半死不活,回家倒头就睡,什么也不用干!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的宜城在闪烁变幻的霓虹灯上拉开夜生活的序幕,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夜合缓慢行走着,虽然腿上的伤还没有好,但行动上基本没有大碍。他刚从吴医生的诊室回来,因为伤口的关系也不方便开车,本来想拦辆的士回老宅,但正值晚高峰,基本上没有空闲的的士。

他很少一个人出门,基本上都是留在封泽身边,他的生活除了封泽,似乎什么也没有剩下,像这样走在马路上,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过了。

擦肩而过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谈笑风声,或面色凝重,或喜气洋洋,每一个人,都与他无关,就算现在他置身于热闹的人流里,却也还在孤单一个人。这些年除了封家,除了封泽,他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其实,封家跟封泽又什么时候属于过他?

夜合坐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自嘲地笑了一声。

冬天夜晚的风很冷,吹得路边的落叶在路灯下翻飞,他的影子长长拖曳在地面,偶尔有路人经过,两道影子匆匆交叠,就很快分开离去。

曾经,他是最合格的影子,那是他存在的理由,但是现在,他亲手在自己的过去里划上一道污痕,并且深邃入骨,无怀忘怀。

或许从龙泉岭之后,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那他又是谁?

在这世上,有哪一个人、哪一件事、哪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没有,永远都没有。

他只能留在封家,这就是命运,他注定的命运。

眼里渐渐浮起沉深的痛苦,将夜合层层包裹起来,他应该不甘心的,可是,他的不甘心不正是对封家最大的背叛吗?

恍恍惚惚的,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那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渐渐清晰出现在他脑海,他猛然回过神,才看见那道站在身前的影子,路灯暖黄的光亮照在那人身上,似乎周身都在发着光一样。

“你没事吧?”齐振推了推他,微皱的眉头里带了担忧。

“齐队长……”夜合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幻觉。

“刚才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叫你也没反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齐振关切地问。

“不,我……不好意思。”夜合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齐振看出他的为难,笑笑问道:“你腿上的伤怎么样?”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夜合说。

“那就好。诶,对了,你吃饭没有?”齐振爽朗地说道,“我刚下班,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块去吃点?”

夜合并不想这么快回老宅,点点头应了一声。齐振四下看了一眼,指着马路对面一间炒菜馆说道:“咱们就上那去吧。”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搀扶夜合,叮嘱道:“你慢点走。”其实夜合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做剧烈活动,但基本的行走还是没问题的,他诧异齐振的细心,低眉看着那支搀着自己的手,骨节明显的手指沉稳有力,似乎在无形中就能让人产生一种信赖感。夜合心头莫明一痛,轻轻将那只手推开,说道:“齐队长,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齐振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只像往常那样说道:“我刚跟同事查完案子,本来还想趁今天时间还早联络你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被抛进夜合心里,激起阵阵涟漪,让他郁结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开阔了许多:“还是为了罗小姐的案子吗?”

“差不多吧,命案虽然了结了,但枪支来源还没有查清楚,局里头要求我们在年底前给出结果,也是一件麻烦事。”齐振叹气说。枪支来源本来不是他们刑侦科负责的,但对方找齐振帮忙,他也不好推辞。

“当警察也是很危险的职业。”夜合想起他们在龙泉山下所遭遇的事,那对齐振来说可能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也都习惯了,最难熬的就是当案件遇到瓶颈的时候,往往几天几夜都找不出线索,还有一些案子因为现场被破坏的太厉害,或者时间过去太久而陷入僵局,如果每桩案子都能顺利结案,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齐振已经换下一身警服,但他坐在那里,就没来由让人觉得安心。

“至少这是自己想做的事……”夜合低低地说。

菜已经陆续上来,都是比较普通的家常小炒,齐振没有要酒,他明天还得上班,也知道夜合并不喝酒。他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按你的身手啊,要是当警察肯定能大展拳脚,不过警察是个辛苦活,经常吃力不讨好。”

“我倒是希望能有这么一天。”夜合嘴边露出一抹笑意,如果可以,他宁愿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