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顾易止百无聊赖地漫步在街头。
十一月的夜晚已经带了凉意,道路两旁的大树都落了叶,但丝毫没有减去步行街商业区的热闹。商家店铺灯火通明,衣着亮丽的年轻女孩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手里总少不了提着购物袋。条椅上坐着聊天休息的人,身着可爱布偶的促俏人员时不时向路人发放传单,流浪歌手算不上美妙但朴实的歌声回响地夜空中。

广场上围了一圈人,时不时传出惊叹声,顾易止朝那里望了一眼,好奇地走过去看个究竟。

一个身穿白色过膝长袍的修长身影背对他站着,长发束在脑后,衣摆轻飘飘地飞在夜风中,手里拿着调色盘和画笔,手腕起伏,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围观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个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仿佛能冒出桃心来,顾易止不明白,是什么画能把她们花痴成这样?

那个人似乎已经快画好了,正在进行最后的润色工作,顾易止听见身边两名女孩在小声讨论着一会怎么搭讪怎么要电话,难不成她们看得并不是画,而是这个人?

顾易止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画手似乎挺清瘦的,白色复古风长衫穿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形修长,气质飘逸,几缕发丝在风中轻舞着,充满出尘脱俗的气息。

……男的女的呀?

顾易止脑门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的艺术天赋甚至为零,属于水彩水粉分不清、唱歌能把别人带跑掉的那种人,杵在这里看人画画纯粹就是凑个热闹,连人家画得是什么都没看清,但还是被周遭女孩子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激起了好奇心。

真长得这么好看?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绕到前面去看看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一个惊慌失措地声音传来:“有人抢劫啊!抓小偷!”

一条人影冲进围观人群,撞翻了画架,连头也没回地跑了。

“你给我站住!”顾易止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广场上人流量众多,又有很多台阶和绿化,小偷横冲直撞,行人被他吓得连连闪躲,眼看着就要跑到马路上了,顾易止心一横,借冲力一步跨上花坛,飞身扑向台阶上的小偷,两人重重撞在一起,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小偷被摔得晕晕乎乎的,顾易止把他双手反扣,牢牢压在身下。失主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抢回地上的包,朝小偷狠狠踹了两脚,看见闻讯赶来的巡逻警察,赶紧跑上去说:“警察先生,就是他抢了我的包!”

顾易止把小偷提起来扔给他们,顺便掏出警官证示意一下,说道:“交给你们了。”

“谢谢了,兄弟。”其中一名巡警拍了拍他肩膀说。

“呸!倒霉!”小偷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

“你给我老实点!”那个巡警朝他屁股就是一脚,转头对失主说,“跟我回所里做下笔录。”

“谢谢!谢谢!”失主一边感激地跟顾易止道谢,一边跟巡警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警车。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渐渐散了,顾易止揉揉磕得生疼的手肘,看到上面几条擦伤,苦笑两声,还真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呀!

他往广场走去,远远就看见那穿着白衫的人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女孩子们个个都不见了,颜料画架散了一地。顾易止有点过意不去,走过去帮他捡起地上的画笔,那个人愣了愣,抬头对他投来微笑。

他白色的长衫上沾满颜色,却仍旧没有一点狼狈模样,嘴角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像破晓的晨阳,忽然照亮了整片夜空。

顾易止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他年纪似乎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在广场明亮的灯光下仿佛骨瓷一样细腻,眉眼细长,眼角微微上挑,顾易止看见他接过画笔的手,脑海里不禁就冒出“指若青葱”四个字。

要知道他可是文化课天天吊车尾的学渣,能在肚子里搜刮出这个成语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谢。”方遇白点头一笑。

“你的衣服……”虽然不是他造成的,但顾易止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就当是艺术创作了。”方遇白看了一眼说。

顾易止帮他扶起画架,看到那幅已经完工的画作,泼墨一般的黑色中隐隐透出青灰色,明月高悬,点缀着颗颗繁星,只是寥寥几笔,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极富穿透力的静谧,就是他这样的门外汉,都忍不住感叹:“你画得真好!”

“那我把它送给你吧。”方遇白微笑地说。

“啊?”顾易止吃了一惊。

“见义勇为的奖励。”方遇白走过去在画布上写下名字后,把画拿下来递给他。

“不用不用。”顾易止摆手说道。

“你不喜欢吗?”方遇白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过。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抓小偷是我的职责,而且你又不是失主,我怎么能要这么贵重的礼物。”顾易止连忙解释。

“你是警察?”方遇白诧异地问。

“所以我才不能要。”顾易止说。

“不如你帮我个忙,这幅画就当做是谢礼。”方遇白说。

“啊?什么?”顾易止顺口就问。

“明天我要带几个学生去华亭山写真,他们都是些十岁的孩子,我担心我和助手两个人难以兼顾周全,你能帮我看护一下吗?”方遇白期待地问道。

顾易止有点犹豫,明天是周末,他因为手臂受伤的关系也没被安排执勤任务,倒不是他不愿意帮这个忙,就是想乘这空闲找封泽问一下行僵的事。

“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方遇白笑了笑,难掩神情中的失落。

“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吧好吧,我答应你。”顾易止是真见不得人露出这种表情。

“那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太华路的巴士站等你。”方遇白高兴地说。

“好。”顾易止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再拖一天去找封泽了。

“明天见!”方遇白冲他挥挥手,背起画架走了。

顾易止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中,才想起手中这幅画,不禁低头看了看落款。

……方遇白?

回到家后,顾易止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关于方遇白的资料,他很少关注这方面的新闻,对于这位著名海归画家,他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然而网页上显示出的照片,真真切切就是他晚上遇到的那个人!

那这幅画得值多少钱呀?

顾易止在百度输入“方遇白的画能卖多少钱”,搜索页面排名第一的是一家拍卖行,他点进去在首页最显眼的地方看到有关方遇白作品的展示链接,点开发直接跳出作品详情框,他眯着眼睛仔细数了数上面那一长串零,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起拍价……二十六万?

光这幅画,就他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些钱呀!

顾易止赶紧把画从地上拿起来,一会摆到桌上,一会又摆到床边,反正放哪哪不合适,恨不得用保鲜膜给包起来。

就是帮忙看着孩子,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太不厚道了吧?

不行,必须得找个机会还给他!

第二天顾易止起了个大早,八点之前就赶到了太华路的汽车站,一辆豪华旅游大巴停在路边,方遇白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车身旁,看见他就挥手打招呼:“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不来,要知道他可是为了那幅画一晚上都辗转难眠呀!顾易止笑着说:“幸好没有迟到,对了,我叫顾易止。”

“遇白,他是你的朋友呀?”年轻女孩好奇地问道。

“嗯。她是我的助手夏芝晴。”方遇白简短地为两人做介绍。

“朋友还能不知道名字?”夏芝晴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易止今天跟我们一块去华亭山。”方遇白避开这个问题径直说道。

“哇,那太好了!”夏芝晴开心地说,“我正愁怎么应付那群孩子呢,他们闹起来就会到处乱跑,我可看不住!”

马路上一辆又一辆豪车开过来,在旅游大巴附近停下,夏芝晴忙着迎接那些浑身名牌的孩子,而方遇白始终站在原地,脸上笑容淡淡的,有种疏离的意味。顾易止有点奇怪,他似乎……并不高兴呢?

孩子们背着画架陆续登上巴士,夏芝晴站在车门口喊道:“遇白,就剩下汪先生的女儿还没有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远处三辆豪车呼啸地开过来,同时在路边停后,从前后两辆奥迪车里各下来四名黑衣男子,其中一个人打开中间宾利车的车门,一个穿着鹅黄上衣白色纱裙的小女孩走了下来,在八名保镖的陪伴下走向旅游大巴。

夏芝晴满脸笑容地迎上去说道:“乐安,你来啦,大家都在等你呢!”

汪……乐安?!

顾易止惊讶地合不拢嘴,问道:“她是汪通直的孙女?”

“你见过她?”方遇白露出讶异地神色。

顾易止当然不能告诉他小纸人的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个生辰八字的主人。

汪乐安长得很清秀,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梳着一条小辫子,衣服上别了一朵蝴蝶胸针,整个人看起来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只是表情冷冷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看到方遇白时微微鞠躬致礼,在保镖的目送下登上大巴车。

“告诉汪先生,我们会照顾好乐安的!”车子缓缓开车,夏芝晴站在车门边冲保镖们挥手,有四名保镖直接坐进奥迪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大巴后面。夏芝晴吓了一跳,回头说道:“遇白,他们跟过来了。”

“跟就跟吧,你不是正担心没人帮忙看孩子吗。”方遇白翻着一本杂志说。

“夏姐姐,你到这里来坐,这里这里!”一个小男孩站起来兴奋地冲夏芝晴招手。

“坐好,别站起来,小心危险!”夏芝晴赶紧跑过去说道。

孩子都是自来熟的性格,不一会儿就玩成了一团。顾易止扫了一圈,发现一共有七八个孩子,都在围着夏芝晴愉快地唱歌做游戏,只有汪乐安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窗外,好像那些欢歌笑语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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