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止举枪站在台阶上,脸罩在黑暗中,神情不明。那个男人躺在门外,浑身鲜血,双目圆睁,早已经断了气。老楼又恢复了安静,血腥味充斥着着每个角落,路灯光亮从采光窗透进来,阴阴暗暗的,弥漫起一股莫明的诡异。
他走过去检查尸体,片刻后脱下外套盖在死者身上,一拳捶在墙上。

封泽看了他一眼,说道:“行僵现在受了重伤,短时间里不会再出现,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大哥,我去通知其他人,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封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行僵一旦出世,受害者就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了。

封泽点点头,提醒道:“如果发现行僵的下落,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封霖没时间细想子弹的事,匆匆忙忙跑下楼。大概是听到楼道里没了声音,几名好事者把门打开一条缝,偷偷张望着,但阴暗的光线下,除了几处淡淡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

远处渐渐传来警笛声,封泽听到门后那悉悉索索地议论声,皱了皱眉,问道:“你打算怎么跟警察解释?”

“就算说出实情,也没有人会相信。”顾易止站在采光窗前,怔怔看着漆黑无边的夜色,“况且,这件事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应付的。”

封泽看到他轻微颤抖地背影,沉默地点了根烟。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习习夜风中,路灯孤单而寂寞地亮着光,几辆警车呼啸地驶来停在空地上,从里面钻出十余名警察,急促地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顾易止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楼梯口,几束手电筒照了过来,领队的许剑风神情一愣:“易止?怎么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易止还在犹豫要怎么向他们解释整件事,躲在门后偷窥的几个人看见警察来了都迫不及待跑出来,争先恐后地嚷叫着:“警察同志,有疯子!有疯子啊!疯子杀人了,你们看!就在那里,他就是被疯子咬死的!”

两名干警上前检查尸体,许剑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旧屋,严肃地问道:“易止,我们接到群众报警,说在这里听到枪声,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无意中发现林美微的下落,跟踪她来到这里,没想到……”顾易止本就不擅长撒谎,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

“住在这屋的女人养了个疯子!”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挤到前面说道,“刚才那个疯子从里面冲出来,一把就咬住老张的脖子,活活把他咬死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附和。

“幸亏这位小兄弟开枪把他吓跑了,要不然我们都得跟着遭殃!”大叔激动地说。

许剑风询问地望向顾易止,顾易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向他开枪示警,他情急之下就从那边窗户逃走了。”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里!”大叔跑到采光窗旁边,指着外面说道。

这里虽然是三楼,但由于是旧式楼房,楼层间隔较矮,下面又是厚厚的灌林丛,确实有逃生的可能。许剑风检查了一遍窗上的脚印,说道:“你们有没有看见那个疯子的长相?”

住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天太黑,什么也没看清。”大叔说。

”这位是……”许剑风警惕地看着封泽。

“他是我的朋友。”顾易止走过去说,“刚才是他不顾个人安危拖住歹徒的行动,才让我有机会开枪。”

“你受伤了?”许剑风注意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臂。

“没什么事,一会我自己上医院包扎下就行。”顾易止说,“许大哥,歹徒十分凶恶,一定要注意安全。”

许剑风点点头,高声吩咐:“你们几个,带他们回局里做下口供。其他人跟我在附近搜寻歹徒的踪迹,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有情况马上回报!”

“许大哥,我朋友还有点事,他的口供让我来录就好,一会我送到局里去。”顾易止知道封泽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会配合警察的工作,干脆直接替他解围。

许剑风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也没说什么,递给他一把钥匙说:“你赶紧上医院把手包扎一下,别耽搁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道上早已没有行人,顾易止站在警车旁看着寂静的周围,久久没有动作。封泽把烟掐灭,说道:“他们很安全,行僵已经不在附近了。”

“它会躲在什么地方……”顾易止喃喃地说,语气充满担忧。

“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考虑下你这只手?”封泽皱眉看了眼他手臂,“我来开车。”

“警车可比不上你家的豪车舒适。”顾易止把钥匙扔给他,还不忘挖苦一番。

“有危险你就不知道躲远一点,还巴巴往前凑,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封泽踩响油门,声音闷闷地传来。

“那不是情况紧急嘛!”顾易止一边说着,一边扯了几张纸巾把沾到佩枪上的血擦干净。

“枪上沾了你的血?”封泽心头一惊。

“是呀,警局对枪支管理可严了,一会我还得回去写一份详细报告。”顾易止打开弹匣,仔细检查了一遍,忽然神情一愣,抬头问道,“封泽,僵尸还会怕子弹?”

“它怕得不是子弹。”封泽看着前方说。

“那是什么?难道……是我的血?”顾易止难以置信地说。

封泽现在终于知道,他身边之所以时刻跟随着那么多怨灵,正是因为他血液里那股足以让结界实体化的强大灵力,而那道金色封印,就是为了保护这股力量不为人所觊觎而存在的。如果那道封印从他身上消失,即使他没有被怨灵撕成碎片,也会成为无数术师争夺的目标。

“既然我的血可以对付僵尸,那我不就是它的克星了?”顾易止兴奋地说。

“别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封泽的脸色很难看。

“为什么呀?”顾易止老大不乐意,现在对他来说除掉僵尸比什么事都重要。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想活命,就按我说得去做!”封泽厉声地说。

顾易止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封泽这么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封泽,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紧张呀?”

封泽没有回答他,一路沉默地把车子开到医院。

虽然已经是凌晨了,但医院里仍有不少人值班,顾易止在挂完号后就准备去医务室包扎,在走廊遇见几名警察,他们告诉他林美微已经被带回警局了,遇害女童的父母还在医院里,但情绪十分激动,不肯配合调查。

“我去见一见他们。”顾易止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来医院的目的,拔腿就要跟同事走。

“……”封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顾易止感觉浑身发凉,嘿嘿一笑,乖乖地转移方向先进了医务室。

“伤口挺深的,一会打一针破伤风。”医生给他做了消炎处理,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

顾易止很想说他们当警察的受点小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不用打针,但在收到封泽锋利的眼刀后,他还是决定识时务的闭嘴。

“医院可真黑,一针破伤风这么贵!”从医务室出来,顾易止看着缴费单不停抱怨。

“公费医疗,你可以打上十针。”封泽冷淡地说。

“有你这么咒人的吗!”顾易止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走廊尽头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对年轻夫妻趴在手术推车上痛哭不止,几名警察和医务人员无奈地站在一旁,夜合看见他们走过去,迎上去唤道:“少主,顾先生。”

盖着白布的手术推车上隐隐可见一具小小的躯体,顾易止脚步一顿,手不自觉握紧。

“是那个孩子的父母。”夜合叹了口气。

警察弯腰耐心地劝说他们,那个女人忽然站起来,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还有资格当警察吗,你们都是废物,都是废物!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她疯狂地扑过去,但被丈夫紧紧抱住了。

“我的孩子还这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你们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是呀,她还那么小,是整个家庭的希望和寄托,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明明只差一步……

为什么偏偏差了那一步!

顾易止握紧拳头,悔恨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心。

“你们没去救她,你们为什么不尽力去救她!我的孩子呀——”那个可怜的母亲哭倒在丈夫怀中。

尽力,尽力,尽力……

顾易止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两个字。

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事证明他已经尽力去做了,但这样的结果,可以让所有努力在转眼间灰飞烟灭。

到最后,他没有救下她,也没有改变任何事。

顾易止眼里渐渐浮起泪花。

他从来都是阳光开朗的,总是积极去解决遇到的每一个困难,但是,他也有后悔和退缩的时候,原来所有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原来人在许多事情上都无可奈何。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当面跟他们说。

顾易止垂下头,转身离开医院。

夜色深沉而安静,几辆救护车停在广场上,路灯亮着光,他呆呆坐在凳子上,神情无比黯然。

封泽出现在他身后,沉默在点了根烟。

他们相隔几步远的距离,却谁都没有去打扰谁。

一根烟渐渐抽完了,封泽把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走过去说道:“身为警察,你该不会是想在医院里打霸王针吧?”

他把缴费单子塞进他兜里:“记得还我双倍。”

“你这是趁火打劫。”顾易止咧嘴一笑,却那样勉强。

“会被趁火打劫的人都是笨蛋,你也不例外。”封泽看着他说,“因为只有笨蛋才会把所有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但我的确没有救下她……”顾易止无力争辩。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如果觉得后悔,就想办法去弥补。”封泽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

弥补?

顾易止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看着他。

是呀,行僵仍然没有抓到,现在与其坐在这里自责懊悔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去想办法避开再发生相同的悲剧呢?

医院大门口,遇害女童的父母相互搀扶着在夜色中离去,顾易止看到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坚定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僵尸!”

封泽看着他在路灯下坚毅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因为,这才是顾易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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