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女巫走在卡尼亚万古不化的冰川上,严寒让她的脸颊带上了一种可爱的红色,双手和脖颈则依然如大理石一般洁白无瑕。这里的气候对常人来说是难以抵御的,但如果可能的话,她更愿意努力安抚自己沉默的同伴。
一路上,心灵术士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服从她的指示。这让她不禁起了一些怜惜之情,她还记得这个人不久以前是多么光彩耀人,好像一切困难都有把握应付一样。现在,他似乎同一具会走动的躯壳没什么区别。

如果是常人,她也许会请来最出色的心理医者来帮助他度过难关,但穆哈迪本人就是她所知道的最强大的心灵术士了。如果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么多元宇宙里没有一个医者可以解决他的问题。

莎蒂丽回头看了看凯琳,后者用一件宽大的袍子遮住了自己的翅膀和明亮的头发,没有暴露出自己神侍的身份。凯琳警戒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和同行的冒险者们,她向珊瑚女巫示意一切正常。

所以莎蒂丽再次走到心灵术士身边,试图与他搭话。她不动声色的瞬发了一个法术,和外界隔绝了声音以及探测法术。

“穆哈迪。”珊瑚女巫问道,她想先用一般的话题让他开口。“你怎么看这座我们要去攻克的堡垒?”

心灵术士看看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要塞,皱了皱眉头,然后打破了沉默。“你当真以为,巴尔泽布的计划是让自己的大军吸引住敌人的主力,然后让我们冒险者突袭他的老巢?”

“不。”莎蒂丽回答道。“我想正好相反,我们才是诱饵,而他的军队才是铁锤。不过我也不怪他,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别的安排,打算按照他的计划做了吗?”

穆哈迪耸耸肩。“真是各怀心机的组合。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也不知道表面上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实际上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我从你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讽刺。”珊瑚女巫说道。“虽然我不清楚阿伊莎对你隐瞒的目的何在,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

“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有一部分我似乎希望使用暴力强迫她留下来。”心灵术士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冒险开始的时候,我十分兴奋,因为这可以揭开我是谁的谜底。解答长期以来困扰在我心里的难题。没想到这次冒险在给我带来答案前,带来了更多的问题。现在我越来越不能肯定这次冒险是一个好主意了。”

“但若让巫王们掌握了真名的力量,那不是更糟吗?”

“现在我才知道,哪怕我们不插手的话,巫王们恐怕也没法接触到众名智者。”心灵术士接着说,他的长筒靴每走一步,都会深深的陷入积雪中。“你难道以前就没奇怪过,万事万物的真名这么强大的力量就隐藏在巴托的第九层。那么为什么很少听说有人当真获得了这些力量?如果说是因为魔鬼们严加看守,不让冒险者们得手的话。为什么第八狱领主墨菲斯托菲利斯本人也没获得真名的力量?”

“你是在暗示众名智者名不副实?”莎蒂丽微微皱眉。

“根据我从阿伊莎那里听到的,恐怕是因为众名智者的力量会对任何敢于正视它的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心灵术士说道。“而抵御这一影响的唯一办法,就是依靠阿伊莎的仪式。”

“这种仪式,巫王们没法复制?”

心灵术士点点头。“肯定没法复制,而且我看他们也没别的办法了。不然不至于比我们早到巴托这么久,却始终没能接触到众名智者。”

“为什么?”莎蒂丽觉得难以理解。“巫王们都很天才,无论是什么样的灵能或者魔法,只要有人能做到,他们多少也可以复制出一部分来。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他们无法进行同样的仪式?”

“因为他们没法像我一样献出这个仪式所需要的祭品。”心灵术士说道,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了多大的变化。“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仪式究竟是怎么回事。首先,我发现阿伊莎居然是天琴用心智魔种创造出来的。她隐藏这么久,目的就是完成昨夜的这个仪式。”

“天琴?”莎蒂丽重复这个名字。“你的灵能者师父?”

“正是她没错,虽然我再也不敢说自己真正认识她了。”穆哈迪说道。“回到刚才的话题,这个仪式要求的祭品,就是我的血脉。”

“什么?”

“我的血脉,我的种子,这是她的说法。”心灵术士说道。“这不是普通的异能或者魔法,不是简单相加,而是相乘!她用血脉的力量建立起一种联系,所以当我们见到众名智者的时候,它的影响不会作用在我们身上,而是被传递走了。”

“传递到了……”莎蒂丽惊讶万分的说。

“那个婴儿身上。”穆哈迪把对方的话补完。“也许天琴想要自己创造一个众名智者出来?也许她长久以来,一直觊觎那传说中属于旧日支配者的力量?也许她幻想自己也能挥舞这些力量,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多元宇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从这次冒险返回的时候,多元宇宙很可能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样子,而我们也是。”

“你认为,天琴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吗?”

“我希望不会,但这恐怕不是我的意愿可以左右的。”心灵术士说道。“她对我太了解了,如果与她为敌的话,那将难以想象的艰难。”

珊瑚女巫偷偷瞄了心灵术士一眼,后者依然目无表情的前进着。“还有一件事,穆哈迪。你说阿伊莎从一开始就是天琴用心智魔种创造的产物,为了完成那个仪式跟在你身边的。可为什么是你呢?根据我听到的传闻,在你之前,天琴有别的徒弟。无意冒犯,但为何你如此特殊,以至于天琴选择你作为她计划的宿主?”

这一次,穆哈迪沉默了很久,以至于珊瑚女巫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但最终,他用比平时稍高了一些的语调问道:“我能相信你吗?莎蒂丽?”

“我可以以冥河的名义起誓。”珊瑚女巫郑重的说道。

心灵术士举起一只手阻止莎蒂丽,“我要的不是你的誓言,我要的是你的回答。”

莎蒂丽一只手按在心口。“你可以相信我。”她发自内心的真诚表示。

心灵术士又走了几步,然后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莎蒂丽眨眨眼睛,显得有些不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并不是阿塔斯人吗?”

“不是,也不是其他主物质位面,或者这个多元宇宙。”心灵术士说道。“一个更遥远的地方,一个迥异于这个多元宇宙,但在某种程度上又很相近的世界。”

“因为你来自其他地方,所以天琴选中了你来实现她的野心?”莎蒂丽问道。

“也许是这样吧,”穆哈迪说道。“我虽然试图隐瞒我的出身,但天琴肯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就识破了,她对灵魂的研究太深刻了。我只希望我还有机会在这次冒险结束后回到阿塔斯,找到关于这一切的答案。”

“你一定能回去的,”珊瑚女巫向他保证道。“而我到时候会帮助你。”

“很高尚的保证,但我觉得你兑现它的可能性很低。”穆哈迪说道,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沉痛。

“为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当我们在这次冒险结束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了么?”穆哈迪说道。“到时候你很可能就回不去阿塔斯,或者其他主物质位面了。”

“不可能。”莎蒂丽坚定的说道。“没人能阻止我,哪怕要我冒生命危险也是一样。”

“有一个人就能。”

“谁?”

“你自己。”心灵术士说道。“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勇气,生命危险吓不倒你。但如果是其他人的生命呢?那就不同了,我认识的莎蒂丽是不会随便牺牲普通人性命的。”

“你是说我会自愿抛下我曾经发誓拯救的人民,抛下需要帮助的你,也要远离阿塔斯?”珊瑚女巫大惑不解。“为什么?”

“看来你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穆哈迪说道。

“确实没有。”

心灵术士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但自从阿伊莎离开后。我突然好像变得更能观察到更多东西了,许多以前被忽略的细节,现在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了……莎蒂丽,你是太阳法师,对不对?”

“没错,这有什么关系?”

“一般的法师,无论是守护者还是亵渎者,都要抽取生命力而维持法术,而你不用,不是吗?”心灵术士说。“你能直接榨取太阳的力量,更确切的说,是从光线中汲取力量。这让你远远凌驾于普通的法师之上,不是吗?仅仅二十多岁,你就可以和巫王们数千年的经验和力量匹敌。”

“你的称赞言过其实了。”莎蒂丽说道。“面对巫王们的时候,我要是有你对我的信心就好了。”

“我猜你的力量与日俱增,不是吗?”心灵术士接着说。“你吸收的光线越多,你的法力增长的就越快。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很快你就会凌驾于巫王们之上了。”

“我的法力确实在增长,”莎蒂丽说。“至于很快就能凌驾于巫王们之上,我不能肯定。”

“重点就在这里,你吸收了太多光线,太多恒星的力量了。”穆哈迪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那就允许我用原来世界的词汇来解释这一切。”

“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心灵术士说。“学者们研究过光的本质,有时候也用另一个词汇指代光线——辐射。你要知道的就是,恒星的辐射是可以致命的,只要它的强度大到了一定的程度。”

“你的身体始终在无意识的吸收这些致命的辐射,虽然它伤不到你,因为你是太阳法师。但它却逐渐改变了你的体质。”穆哈迪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现在浑身散发着同样的辐射——过于充盈的法力不可抑制的泄露出少许。我猜现在你在暗处里自己都能微微发光。美丽,但是致命。”

“你越是继续奴隶的和你的敌人战斗,你的法力就会更加迅速的增长,你身上的辐射也会变得更加致命。生命将在你周围凋零。”心灵术士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重锤一样打在莎蒂丽心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当初在提尔发动革命的目的,就是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普通人们。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冒生命危险与伤害人民的巫王们战斗。”

“这是很高尚的理想,我非常钦佩,但是……”穆哈迪犹豫了一下说,好像他在衡量莎蒂丽能不能接受的了一样。“……现实就是,你战斗的足够久,那么最终你就会成为你最初想要除掉的那种人。你会伤害甚至杀死那些接触你的人,你行走过的土地将会永远被毒化,变得一毛不拔。或许正如一位古代的大心灵术士所说的,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和怪物战斗足够久的人,要小心自己也成为怪物。”

“当时你在纯净要塞中接受的这股力量,即是祝福,也是诅咒。与一百万个太阳媲美的力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亲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坚持在冒险结束后回到阿塔斯吗?”心灵术士问道。“我觉得你不会,你不愿伤害别人。”

珊瑚女巫垂下了头,然后又扬起。“你说的都是真的?”语气更像是陈述,而不是询问。

“如果我故意说谎,再问我一遍我就会说实话吗?”心灵术士无奈的说道。“不过我确实没骗你,你可以自己进行测试。我可以把我的世界里关于辐射方面的知识告诉你。”

穆哈迪用一根手指顶在自己的额头,集中精神展现异能。他把自己意识中的一部分剥离了出来,然后送入珊瑚女巫的意识中。

莎蒂丽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很快,她就消化了从心灵术士那里获取到的知识。然后,她施展了一个法术,来验证对方的说法。

法术的结果很明显验证了那个可怕的事实,但她像是还没有死心一样,又施展了另一个不同的强**术进行验证,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但无论她怎么尝试,最终的结果都没有改变。

“这确实像是真的。”珊瑚女巫有些悲哀的说道,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愿意待在我身边?”

“我不是怕死的人。考虑到这次冒险中的危险,以及我目前所遇到的种种难题。我不觉得暴漏在过量辐射中算得上什么迫在眉睫的威胁了。”穆哈迪说。“再说,我可以用灵能治疗自己的身体。”

“如果这种改变没有办法逆转的话……”莎蒂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也不会抛下阿塔斯的人民不顾,哪怕这意味着我只能在暗中保护他们,做一个暗中的守护者。”

“很高尚,有你的风格。”心灵术士说道。“我只是好奇你的这种关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巨大的爆炸给打断了。

“敌人来袭!”有个冒险者大声喊道,一只手指向空中。那里,有好多效忠于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巴特兹们正在快速逼近,好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秃鹫。

“机会来了,”莎蒂丽压低声音说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们必须趁现在这个机会做好准备。不然等我们潜入了再甩开其他人就难了。”

心灵术士点点头,也开始了行动。凯琳掩护,他偷偷的溜到其他冒险者身边。趁他们忙于战斗无暇分神的时候,暗中展现了深度暗示的异能。

穆哈迪避开了那些最为强大的冒险者,专冲那些实力平平,却胆大包天的家伙下手。这些人多半是在自己的家乡位面听了魔鬼们的虚假宣传,以为来巴托打仗能赚大钱,所以就冲动的来了。巴特兹们用谎言诱导这部分冒险者,让他们相信在这里他们能找到财富和荣誉。而且哪怕将来他们离开巴托,他们在这里学到的狡诈和力量也能让他们受用终身。

可实际上,他们在这里的命运只有毫无意义的死亡。

心灵术士一边暗中动手脚,一边与那些袭来的魔鬼们战斗。墨菲斯托菲利斯留守堡垒的人马当真不少,投矛和法术密集的倾斜在冒险者们头上。此起彼伏的爆炸,让这一片的冰川筛子一样颤抖。

“雪崩来了!”有人喊道,只见因为爆炸而狂暴起来的积雪,像一道立起来的白色高墙一样急速推进。瞬间就横扫过混战中的人群,卷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冒险者和差不多数量的魔鬼守军。

“冲啊!”一个负责协调这些冒险者的巴特兹贵族军官喊道,它挥舞着双翼从上空飞过。“让那些贱精好好看看,真正的汉子是怎么样战斗的!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愿意为了推进一尺距离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小队里的最后一人!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在战场的另一处,莎蒂丽也完成了她的工作。为了加大这次突袭的成功几率,飞蝗领主巴尔泽布特意给冒险者们配置了十几具超巨型的精金魔像,用巴特兹的法术强化过,几乎坚不可摧。珊瑚女巫在不引注意的情况下,给这些魔像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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