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北地胡人反乱,长安城内各路兵马互相推卸不肯出兵,已经拖了将近一旬。
拥有五万大军的安西将军夏侯骏已经前往潼关去护送秦王司马柬。留在长安的安西军将佐,都没有发兵的权力。刚刚组建起来的秦国国兵,则良莠不齐,散沙一盘,秦王不在,作为郎中令的李含虽然手中拿着秦王的大印,可也很难顺利调动国兵。而附近边郡的郡兵,则多是自保有余出击不足,都没有出兵的希望。

由于长安的驻军不动如山,北地胡不但袭扰北地郡,还派几支游骑挑衅似地越过泾洛渠进入京兆郡,不久就传来了高陆县出现胡人的消息。

虽说如今天下一统,但太平日子并没有几年。蜀相诸葛亮六出祁山、鲜卑树机能大乱秦凉离时不远,关中百姓早就形成了躲避战乱的敏锐嗅觉。高陆县在渭水北,离长安只有六十里路。胡人出现在高陆的消息不禁如炸雷一般在长安传开,顿时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官吏和百姓开始着手逃离了。

安西军虽然加强了长安的城防,并且增加了长安东北霸城的驻防兵力,但却根本没有出击的意思。李含与席?只得决定再下命令,调秦国国兵出战。

秦国国兵中,来自边防军精锐的,除了朱默一部外,还有两部兵力,但这三部兵力都为保存实力而按兵不动。而李含和席?能控制的新募兵,领取了兵器甲胄和粮食给养,刚刚出了长安城就一哄而散了。

朱默密会了其余两部军司马,三人的一致意见就是实力强大的安西军不动他们也不会动。本来关中的防务就是安西军的职责,他们既不想越俎代庖,更不想损失自己的力量。

一天后,朱默才准备将密会两部军司马的事告知了毛腾,毛腾和马咸虽然身份也是司马,可并无军权,这下急变突来,朱默又成了关键的人物。

“朱兄,你可看到子全?”毛腾却急忙抢先说道。

朱默一怔,摇头道:“小都尉他整天催我出兵,我没有答允。他恐是闷闷不乐,出去打猎了。”

毛腾一拍大腿,说道:“若是寻常狩猎,怎么会带上甲胄和干粮?坏了,子全恐是孤身一人去北地了!”

朱默吃了一惊,咋舌道:“这……这厮怎地如此耐不住性子……他一人能挡胡人数万大军吗?”

毛腾说道:“安西军按兵不动,听说李含的国兵又早已溃散。如今之计,只有靠我们了。”

朱默急忙推手道:“公举,你疯了吗。我们只有数百兵力,如果是扼守险要我们还有胜算,这是出去和胡人野战啊!只有派人赶快追回小都尉,保着自己兄弟性命才是最为紧要!”

毛腾道:“朱兄,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求朱兄说服其他两部司马,三部兵力拧成一股,进军渭水,多造声势就说是安西军也要发兵,先安定人心。我去追子全,只有这样子全才或许会听我劝言回来啊。”

朱默沉默不言,毛腾一抱拳,沉声一字字说道:“朱兄,牙门军的诸位将士都是与我共患难保西平的大哥。小弟我绝对不会让大哥们以身犯险,请你相信我!”

朱默双手颤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毛腾回身一揖,连披挂也不穿就翻身上马,满怀信心地大声说道:“只要有大哥扼守渭水,我定会保子全平安归来!”

说毕,策马而去。

朱默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毛腾一路狂奔到了高陆,只打听到了零星的关于马咸的消息。从北地逃来的难民纷纷说胡人在北地袭扰一番后,已经举大军往扶风开进了。

原来骚扰高陆,只是虚晃一枪罢了。胡人真正的目的,是抢掠扶风。扶风郡,在四年前还是扶风国,是扶风王司马骏的辖地,司马骏之子司马畅已经是顺阳王所以无人继承,扶风国又转回为一郡。据说司马骏生前是个守财奴,在扶风囤积了大量钱粮,难道胡人是为此而去?

马咸既然是为了胡人而走,他一定也会去扶风。毛腾只好朝扶风方向奔驰而去。

北地胡,是居住在北地的羌胡总称,由于他们在马兰河游牧,又被称为马兰羌。其实他们并不纯是羌人,而是由散居的羌人、匈奴人、鲜卑人、卢水胡人等杂胡组成,所以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号令不一,虽然就在长安北边活动,却一直对长安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

由于是小部族散居,所以北地胡并没有一个强势的领袖,作战都是一窝蜂地一起上。所以与他们打交道多年的安西军才会沉稳地按兵不动,因为安西军认定他们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这才放任他们抢掠,并借此来看李含的笑话。

然而这一次,北地胡中却出了一个野心家,他就是从河东流浪而来的匈奴人郝散。

郝散和弟弟郝度元,带领一队在河东流浪而来的匈奴骑兵来到北地,由于他们有着北地胡所不具备的高组织性和团结力,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郝散就已经用自己的铁腕初步统一了北地胡。

虽然以现在的实力,攻抢州郡尚且不足,但是部众数万,奔腾如潮。郝散也知道北地胡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通过虚张声势和对晋朝政策的了解,郝散已经带着这一支乌合之众扫荡了北地郡十数个富庶村庄。

在虚晃一枪,对京兆郡行进一番恐吓后。郝散已经成功地声东击西,将北地胡带往了扶风郡。刚刚进入扶风境内,郝散遥遥一望,竟看到了一座小城。

“前面怎么会有一座城?据我所知,池阳城离这里还远啊。”郝散问道。

身后的羌人回答道:“大人,那是云阳城。常听老人们说那里以前曾有汉儿的皇宫,不过在百十年前被我们羌人祖辈攻破之后,朝廷就把这座城撤了。现在那里只是一个旧城墙的轮廓而已。”

“哦,里边可有晋人?”郝散问道。

羌人回道:“此城已经荒弃多年了,只有些山民猎户在里头居住。”

郝散哈哈笑道:“既然有人住,那就有我们能抢的东西。修正片刻,过会就去拿下这座废城!”

北地胡人休整片刻,终于在郝散兄弟的催促下动身了。眼前虽然也是一座城,可是这只是一座废弃的旧城,估计也并没有晋廷的防守力量,所以北地胡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前进而来。

“奇怪,这城里难道没人不成?怎么没见一个逃亡的晋人?”郝度元疑道。

郝散听到弟弟的疑虑,朗声笑道:“可能他们提早已经都逃光了。无妨,总有带不光的东西,我们今日的食宿还是能解决的。”

郝散继续麾军前进。

云阳城的城门大开着,城楼上空荡荡一片。然而总是有些诡异,郝散忽然心血来潮,胸腔中一阵闷闷,暗道:“真是古怪,就算是有重兵防守我也不怕,今天怎么看到一个空城就心虚了起来?”

前队的羌人已经按捺不住,一窝蜂似地纵马向城门处奔去,忽然只听一阵阵马嘶人嚎,城门口竟遍布着陷马坑,坠马的羌人以及战马纷纷被陷坑中倒立的尖刺戳伤。

就在同一时间,城楼女墙后蹲着的民兵纷纷站了起来,有的挽着猎弓有的拿着石块,纷纷向落入陷坑的羌人放箭投石。而还是这同一个时间,一块钉着铁皮的城门就被拉了起来,“嘭”地一声,堵住了剩余羌兵的前路。

郝散兄弟顿时傻眼,赶紧下令道:“前军速速撤回!”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大吼,一个满脸黄毛的小将带着数十个龙精虎猛的骑手,朝着郝散兄弟的位置发动了冲锋!

“放箭!”郝散也是匈奴人,虽然被这数十个勇士的锐气所震慑,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指挥自己的匈奴亲兵散开成了扇形阵,向这一支不怕死的晋人骑手发动了一轮骑射。

匈奴人所用的弓较鲜卑人更为短小,是典型的骑弓,然而由于制作精良,威力一点也不逊鲜卑弓,而且在灵活度上更胜之。在匈奴人骑射的同时,两侧的羌人也反应过来,向这一小支晋人骑兵包围而去。

这黄毛小将正是马咸,他一路赶到高陆正准备去北地,结果打听到胡人西去扶风的消息,一路疾奔到了云阳。住在云阳废城的百姓多是原先住在山中的猎户商贩,多数都胆大好武,在马咸的劝说之下决定抵抗胡人,才有了郝散现在的遭遇。

马咸更是胆大之人,带着同样不怕死的十几个猎户骑手,埋伏在城外树林中,听到郝散已经在城下中计,这就忽然杀了出来。

“弟兄们,别的勿需理会,只管冲上去杀死胡酋!”

“杀死胡酋!”

马咸和众骑手,一边躲避着匈奴兵的骑射,一边奋力冲刺。匈奴兵第一轮的骑射完后,已经有三个骑手中箭,一人落马身亡。

郝散不禁侧目,匈奴人弓马之娴熟是天下闻名,虽然骑射的威力和准头是不如步射,但一轮骑射,对方又不是训练有素的突骑兵,居然只有三人中箭一人阵亡。郝散挽起自己手中的柘弓,扣上一支鸣镝,就朝马咸方向猛地一箭。

鸣镝是匈奴人自冒顿单于起就有了的下集火命令的传统的令箭,一旦主将发鸣镝,部众就会马上朝着主将的目标发动齐射。郝散这一支鸣镝飞出,身旁的匈奴亲兵们纷纷挽弓,朝着马咸纷纷放箭!

马咸俯身靠到了马颈后,战马痛苦地长嘶一声就被乱箭射倒。郝散大喜,麾军掩杀。霎时间,胡人就与晋人骑手战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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