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带着他的三千近卫胜捷军,大打排场声势浩大的出了太原城,在汾河畔摆开了阵势,迎接金国使臣。
楚天涯换上了那一身涂金脊铁甲,与王荀左右伴着王禀也在队列之中。王荀说,楚天涯穿上了这副铠甲和新战袍,威风凛凛帅气逼人——可惜就是不会骑马!

王荀这话说得楚天涯很窘。因为出郭迎使的队伍里,童贯、王禀父子和指挥使以上的官将以及童贯的贴身近卫,全都身着涂金脊铁甲,骑的是燕云一带弄来的高头大马,其余才是穿着布人甲的小卒。王荀说楚天涯穿着一副好甲,怎能充作步卒呢?于是出于一番好意,他要去郡王府的马厩里给他借匹马来。

但楚天涯并不会骑马——于是,迎使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涂金脊铁甲的“高等将校”,杵在那些清一色的步人甲小卒中,很是扎眼。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童贯也派出了好几批斥候去打探使臣队伍的动向,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不见回音。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又不能就此散了去,因此只能一直傻等。

王荀偷了个空下马来找到楚天涯,对他道:“楚兄弟你怎么连马都不会骑啊?”

“我一个牢城小吏出身,哪有机会骑马?”楚天涯苦笑道,“你看这太原城中可有马匹,骡子驴子倒是不少。”

“也是,我大宋太缺马了。军中尚且配备不齐,何况民间。”王荀点了点头道,“等有空了,我带你到城外来练练骑术。家父戎马半生不攒私财不置田产,唯独马厩里豢养了几匹西夏战马。虽不是什么绝世宝驹,也算是不错了。楚兄弟要是看得上,我就送你一匹!”

“那不行,这些可都是王都统的心肝宝贝!”楚天涯笑道,“王大哥,你还真是大方,拿令尊大人的心头肉来做人情。让他老人家知道了,非踢你屁股!”

“嘿嘿,不会、不会!”王荀拍了楚天涯湛亮的胸甲几下,“先这么说定了。过两日咱们得空了,先出城溜马!”

“行!”楚天涯笑逐颜开的应了声,心中感觉一股暖意,王荀还真是个大方慷慨又热心耿直的人。

“哎,真无聊!”王荀悻悻的低声道,“我等将校,理当保家卫国厮杀疆场才是。现在却像戏子优伶一样的杵在这里,等着迎接敌国的使节,真是窝囊!但童太师就好这一手,全跟那些文官们学的。”

楚天涯嘿嘿的笑了一笑,说道:“王大哥,你看咱们这迎使队伍,是不是还有点东西没准备齐,缺点什么呢?”

“缺什么啊?”王荀纳闷的左右环视,坏坏的一笑低声道,“难道还要弄百十个妓子在这里跳大腿舞?那敢情好啊,咱们傻等着不至于这么无聊!”

“嘿嘿,我敢肯定童太师肯定不好这一口,所以你别做梦了。”楚天涯憋着笑低声道,“咱们不是应该打出一条横副吗,上面写一行字——热烈欢迎女真强盗南下打劫!”

“嘿嘿,有趣!”王荀乐得笑出了声来。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王禀回头怒目一瞪,“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行伍之中交头结耳成何体统!”

王荀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乖乖的小跑回了前面骑上马去。

楚天涯暗自偷笑,心说王荀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人却挺逗有如少年,在老爹面前却像是老鼠怕猫似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有一个斥候回报,说金国使团已经过了前方山坳,就快到太原了。

众人都快等蔫了,这时纷纷精神一振。童贯也下令严整队列准备正式迎接。

不久后,前方烟尘滚滚现出一队人马,约有五六十骑奔驰近前。为首一将身披袍铠,身后紧跟着一面猎猎飞扬的狼旗。

这一队骑兵卜一出现,就让人感觉一股劲烈之风扑面而来。女真族以狼为图腾,首领也称“狼主”。那一面狼头大旗,呲牙怒目飞舞跋扈,将女真人的彪悍本色展露无疑。

在场有三千宋兵布阵列队,看到对面五十余骑近前而来,居然鸦雀无声,隐约还有一股紧张局促的情绪在四下漫延。此时楚天涯便感觉,这五十骑女真骑兵的气场,竟然比三千胜捷军的还要强大!——“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看来彪悍的女真铁骑,都已经宋兵心中形成阴影了!

看到使团近前,童贯与王禀等几位大将亲自拍马上前迎接。

狼旗之下那员金国将领突然勒马而停,那匹乌黑油亮的烈马猛抬前蹄人立而起,咴咴的怒嘶几声。一向威风八面的童贯仿佛还被吓住了,急忙勒马停住,脸色都白了几分。

“哈哈,这不是广阳郡王么?别来无恙啊!”为首的女真使者,说出一口让众人都十分惊讶的汉话来,并大笑道,“怎敢劳动郡王大驾亲自出郭相迎哪?”

“贵使……好生面善哪!”童贯却是不认得对方,迷茫的看着他抱拳而拜道,“不知你我,何时曾经谋面过?”

“王爷真是贵人多健忘啊!”女真使者笑道,“当年你奉大宋官家之命出使辽国时,本将便与王爷见过了。只是一别多年,王爷肯定都不记得我这无名小卒了吧?”

“哦,原来贵使是契丹人?”童贯的脸色顿时窘迫起来。虽是他仍然没有想起对方是谁,但知道了他曾是辽国大将,现在已经投效了金国。

当初童贯曾经代表大宋充为国使,出使辽国。但那一回,他可是被辽国君臣狠狠的羞辱了一顿。辽人还说,怎么大宋没人了吗,派你一个阉官来充国使?

从此以后,自尊心严重受挫的童贯就对辽国恨之入骨。后来他力主联金灭辽并亲自带兵北伐,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这段私仇。现在金国的使者一见面,就当众揭短提起童贯的这段糗事,显然是没把童贯放在眼里。

这时,使者抱拳给童贯回了一礼道:“我乃云中枢密院殿帅麾下,元帅右都监耶律余睹!”

“原来是耶律将军,失敬了。”童贯忍气吞生的抱拳回礼,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意,说道,“贵使一路远来甚是辛劳。小王已经安顿好了住处,贵使上下便可下榻馆阁先行歇养。日后,咱们再商谈两国军政之事。”

“好,就凭王爷安排。”耶律余睹轻松随意的笑了一笑,说道,“久闻南国物华丰美富饶无比,山珍海味冠绝天下,美人如玉歌舞升平。今番得蒙王爷款待,不知本将有没有机会都见识一下呢?”

“自然可以。”童贯笑眯眯的道,“馆舍之中一应足备,保证能让贵使满意。”

“哈哈,那敢情好、好极了!”耶律黾达放肆的大笑几声,将手中马鞭一扬直指太原城,“那就进城吧!”

说罢,他挥鞭一抽马臀,竟带着他身边的五六十骑先行飞奔而去,都不理会童贯了。

童贯的脸都要气绿了,恨得牙痒痒的闷吁了几口长气,大喝一声,“回城!!”

这一过程,楚天涯全都看在眼里,便也应证了一个传闻:童贯与他麾下的胜捷军,的确是惧怕女真人都怕到骨子里了;而女真人在童贯等人面前则是相当的强势,非但一点也不尊重童贯这个大宋的郡王与封疆大吏,还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

而那个耶律余睹,楚天涯对他更是不陌生。

要说历史上的耶律余睹,也算小有名气了。虽然他打仗的本事还算不错,但他出名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军事能力,而是——叛变的本事!

简而言之,他就好比是辽国的“吴三桂”。

起初他曾是辽国的一员大将,也算是威名赫赫国之栋梁。但因为在宫廷立储的斗争中败下阵来,因此率领他麾下的军队出逃投奔了女真人。当时女真族正在起兵反辽,耶律余睹的阵前倒戈,无疑使得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质的变化。而且投敌之后的耶律余睹,全然不顾母国旧情,非常主动且十分卖力的充当先锋,亲自带兵攻打辽国,最终帮助女真人灭亡了辽国,并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来在女真侵宋的诸多战役中,耶律余睹也没少出力,围攻太原并血洗太原,其中就都有他的份。

可是没过多久耶律余睹又反叛金国,事泄便出逃到西夏。西夏见他只是个光竿司令来投,才不想惹麻烦得罪金国,于是将他赶了出去。此君便又转投鞑靼,结果被鞑靼人给杀了。

……

回城的路途中,许多胜捷军的军士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但却没人吱声。楚天涯一路上就在寻思,想不到金国派了个辽国降将来当使者,而且这人还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三姓家奴耶律余睹——想必,萧玲珑应该对他不陌生!

思及此处,楚天涯心中突然一个激灵:既然耶律余睹反复无常不讲信义,又加上与萧玲珑这位辽国郡主应该是旧识,那这其中会不会有我发挥的空间呢?

正琢磨着,骑马走在前方的童贯突然派人叫楚天涯上前答话。

楚天涯便小跑上前来到童贯的马侧,抱拳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既然是太原本地人,想必对太原极是熟悉。”童贯面无表情的道,“本王已经包下了太原最好的酒家摘星楼,作为金国使者的下榻馆舍。厨子小厮与女乐匠工全都是本王亲自点选的人手,并派有五百甲兵保护馆舍。但就是缺个熟悉本土又精通玩乐的通事导官。就命你与王荀充任通事与导官,好生款待金国使者。这段期间,你二人要做的事情就是——让金国使者尽情娱玩、开心满怀!”

“末将得令!”楚天涯领了命,侧目看一眼旁边的王荀,见他也在对自己使眼色。心中便明白了:这份差事,该是王荀进言争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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