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宋庠设家宴为苏锦等人接风洗尘,虽扬州城中事务糜烂,但官场上的礼节还是要的,宋庠虽于政务愚鲁,但人倒是很清廉,招待苏锦的饭菜也只是家常的小菜而已,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扬州北护城之保扬湖(今名瘦西湖)的大白鱼了;虽是冬季,但这鱼儿倒也肉多肥美,烹制起来香味扑鼻。
苏锦很意外的在饭桌上见到了一个熟人,此人便是那ri苏锦在庐州经晏碧云介绍认识的宋铨宋少卿,两人一照面都吓了一跳,宋少卿张着嘴巴指着苏锦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锦也纳闷,怎么在家宴上碰到他了,两人斗鸡般的看了半天,苏锦终于明白了:“莫不是,你便是宋府尊的公子?”

宋铨也道:“莫不是,你便是那京城来的粮务专使么?”

两人哈哈大笑,双手相握,虽在庐州并无深交,但旧相识相逢,倒是别有一番亲切之感。

宋庠也很纳闷,忙问道:“你们认识?”

宋铨道:“爹爹有所不知,五月里孩儿去庐州见好友李兆廷,无意间听得苏公子做得新词一曲,惊为天人,所以央人介绍结识,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专使了,真有本事。”

宋庠斥道:“恁般油滑作甚?什么‘摇身一变成专使了’,专使大人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即便你们相识,也不可造次。”

苏锦忙道:“府尊大人不必如此,我和宋兄是朋友,再说我这专使乃是临时差事,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员,若是过于在意,反倒生分了。”

宋铨笑道:“我就说嘛,苏公子岂是在意这些的俗人。”

宋庠噎的透不过气来,心道:“小子就是不会说话,你爹我在意这些难道就是俗人了?”

当下重新落座,斟上酒边吃边谈,宋铨看着满桌无处下箸的菜式带着歉意道:“正好赶上这个时候,街上的菜市都不卖了,慢待苏兄了。”

苏锦道:“能吃到这些已经是不错啦,不知道多少人家在这寒夜里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呢。”

宋庠听得心里犯堵,停箸不食,宋铨笑道:“饭桌上不谈公务,此间事了之后之后,我带你去保扬湖去游玩游玩,那处风景绝佳,有很多有名的去处呢。”

苏锦笑道:“二十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台明月、白塔晴云、蜀岗晚照、万松叠翠、山亭野眺、绿稻香来、竹市小楼、平岗艳雪、香海慈云、梅岭chun生都是极有名的去处,不过时令不合,怕只能欣赏到数处。”

苏锦道:“原来这么多好去处,不过现在可没有空闲,将来总有机会看个遍。”

宋铨道:“是啊,我来扬州本是来散心游玩的,不想刚来一个月便遇到这档子事,苏公子主意多,这一次要多想办法啊。”

苏锦笑道:“这还用说么?这是我来此的目的,咱们快些用餐,晚上还有事儿要办。”

宋庠道:“晚上么?这么急作甚,有什么事明ri在办,专使的住处安排在府衙别院,何不早些歇息明ri在办公事?”

苏锦道:“有些事只能晚上办,白天不方便,我这人是急xing子,府尊大人不必管我。”

宋庠想了想道:“如此本府便不多嘴了,不过晚间我让卫都头派一小队士兵陪你前往,百姓们到处游荡,万一出了意外本官罪无可恕。”

苏锦呵呵笑道:“带了恁多人跟白ri行动有何区别?不必了,我带来的两个护卫,寻常十来个人近不了身,安全问题您就不必牵挂了,我自有分寸。”

宋庠见苏锦不允,也不好在坚持,几人又喝了两杯,苏锦以办事为由不再喝酒,吃了一碗饭后,告辞出来。

宋铨跟着苏锦出了偏厅,道:“苏公子,我跟你去见识见识,这么多天无所事事,可闷死我了。”

苏锦道:“你也去?我去的可不是烟花柳巷唱曲吟词之所。”

宋铨道:“小瞧我不是?我可不是留恋烟花风月之人,再说家中还有贤妻,便是教我去,我也是不去的。”

苏锦笑道:“那要是去的地方或许有许多不能入目之处呢,比如见血,比如打架斗殴。”苏锦凑到宋铨耳边续道:“或者……杀人。”

宋铨身子一抖,看着苏锦道:“杀……杀……杀人?”

苏锦低笑道:“正是,你还来么?”

宋铨傻了眼,不知道苏锦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苏锦揶揄的眼神激怒了他,他一掳袖子装作满不在乎的跟着苏锦出了内堂。

外边王朝马汉两人早已吃饱了肚子收拾停当在此等候,苏锦轻声道:“都好了么?”

“都好了,咱们动身。”王朝拱手道。

苏锦点头道:“咱们走。”

王朝当先出了府衙,苏锦和马汉跟在他后面紧紧跟随,宋铨大冷天的还攥着把折扇跟在后面压低声音喊:“苏公子,等等我,等我……”

苏锦折回头道:“你当真要去?”

宋铨喘着气道:“当然要去,给你们搭把手也好,再说这城里地方我很熟,你们新来乍到别迷了路。”

苏锦想了想道:“那来,跟着我。”

一行人出了府衙广场,拐上了东街;冬夜寒风入骨,街上空无一人,北风卷起地面上的草屑打着旋儿乱飞。

街道两旁黑咕隆咚,很少有灯光亮着,不知谁家的孩儿发出两声啼哭,不知是冻了还是饿了,更增静夜的寂静。

几人悄无声息的沿着紧闭的铺面下的yin影里前行,王朝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东拐西拐穿大街走小巷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宅院边,低声道:“爷,就是这家。”

苏锦道:“可认清楚了?”

“没错,东城二道胡同东数第一家,临着街道的,就是这一家。”

苏锦道:“看看家里亮着灯没?”

王朝左右看看,见院子边长着一棵树叶落光的枝杈横生的大树,一个小跑,踩着树干连蹬几步便上了树,往上又爬了几尺轻轻滑下树来道:“后院亮着灯,想是还没睡。”

苏锦一使眼se道:“把门弄开。”

这回换马汉上场,他轻松助跑几步踩着墙面便上了墙头,轻飘飘的落进院子里,不一会,院门‘嘎达’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

苏锦迈步便进,宋铨忙拉住苏锦的衣袖道:“苏兄,你们……这是真要做贼么?”

苏锦一笑道:“说对了。”

宋铨忙摆手道:“可不能啊,你现在可是朝廷专使,怎能干这偷鸡摸狗之事,若是手头紧跟愚兄说一声,多少都有。”

苏锦道:“你进去不进去?”

宋铨道:“做贼我可不敢。”

苏锦轻轻一笑,拉着他的袖子便往里走,口中道:“宋兄,你已经上了贼船了,这会子是撇不清了。”

宋铨满心懊恼,对方三人,自己一个,又不敢过于喧哗,只得跟着往里走。

四人绕过正厅侧边的夹巷,往后宅走,穿过一个天井和一条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修葺齐整的大院子,看来这家人颇有钱,正房东首的一个窗户内往外透着灯光,隐隐传来人声。

苏锦打了个手势,王朝从怀中掏出几块黑布,三人将头脸蒙上,只露出眼睛。

宋铨一看这三人的架势,倒像是惯匪的摸样,心里更加的害怕,抖着嗓子轻声道:“苏……苏兄,不能……不能啊。”

苏锦将一块黑布递给他道:“蒙上脸。”

“我……不。”

“蒙不蒙随你,等下被人认出来,你可麻烦大了,在下不强求。”

苏锦迈步走向正房大门,王朝马汉紧紧跟上,宋铨哭丧着脸,将折扇别在腰后,抖抖索索的将脸蒙上,垂头丧气的跟在三人身后,朝屋门走去。<d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