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胡骄紧促双眉,明显在内心深处抗拒他的观念,王建新恍然而笑,“可能你认为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不可取。但是,我要告诉你,古人所谓的‘仁者无敌’,同样是通过屠刀取得的称号,当有一天,你一句话能断千万人生死之时,你,就是仁者无敌。”
王建新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让胡骄真正明白他所说的含意,完全体会到那种境界,估计只有在某个人、某件事上吃过大亏才会醒悟。

以目前胡骄的条件来看,这种概率太小。

“胡骄,想想你在凤凰武招那三个月,我敢说,如果最后是吴系完胜,那么你今天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

胡骄默然,王建新说的很现实,但他不得不承认,说得在理。

这种理,不是书本理论上的道理,而是几千年官场斗争中的精华和铁律。

茶过三开,已经是晚上十点,王建新和李压再次跟胡骄告别后,聚会结束,曲终人散。

回到家里,小园十分宁静,现在整小区已经入住得差不多,但多数人喜欢安静,基本没有哪家会开大音响,或者搞什么喧闹的饭局。

李爱菊靠在沙发上,旁边翻卷着一本小说,电视里开着,但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不停地跳动。

小菊已经睡了,她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第二天六点起床,准备早餐,买菜,添购家里所需的日用品,打扫卫生。

胡骄轻轻地推开房门,李爱菊扭头,冲儿子笑笑,指指小菊的房间,示意他不要吵醒人。

接着拍拍身边的沙发,胡骄换好布拖鞋,轻声靠过去,“鹃鹃在楼上?”

李爱菊点点头,挽过儿子的手臂,靠在胡骄的肩膀上。

“妈,我给你冲杯蜂密水?”

李爱菊笑着,“跟妈说说话,明天就要走了?”

胡骄侧头看着母亲,挪远一点,拿过沙发靠枕垫在腿上,“妈靠着,我帮你按按头。”

李爱菊腾好姿式,舒服地叹口气,“骄骄,妈舍不得你。”

胡骄轻轻地按摩刺激母亲头顶的穴位,嘴里却轻笑,“妈呀,我发现你这次醒来,老爱撒娇了。唉……要是让你那些孩子看到,肯定跌碎一地眼镜。”

李爱菊有点小得意地勾起嘴角,“那是我教学有方……跟妈妈说说,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有没有哭鼻子?”

胡骄迎上母亲的调笑的眼神,嘴角一扁,“我可是男子汉,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

“吹吧。呵呵,鹃鹃都跟我说了,不知道谁哭得跟小花猫一样。骄骄,妈真的舍不得你跟你爸。”

胡骄的动作越发轻柔,“我真怕爸顶不住。长这么大,从来没见他流过泪。那一个月,我见他一次难过一次,他看你的眼神,我才真正体会到你们的感情。妈,为了爸,以后你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唉……其实我也不想冲过去,可看到孝武面临危险,什么也顾不得。现在想来还后怕呢。放心吧,你知道的,妈妈最怕见血。”

胡骄停下手,认真地看着母亲,“那你向我保证!”

李爱菊眨眨眼,“要我保证也行,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早点跟鹃鹃生个孩子,妈妈太寂寞了,虽然你们不说,但是我心里清楚,再想回去上课,怕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一辈子的梦想呀,就这样结束了。”

听到母亲的话,回想母亲站在讲台上的风采,胡骄不禁黯然,母亲一生的梦想是教书育人,她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再回到学校,即便恢复得不错,但后患无穷,人的大脑结构复杂,谁知道会因为什么事情引发出更大的麻烦。

“嗯,我答应你!”

李爱菊翻身起来,惊喜地看着儿子,“真的?”

胡骄用力地点点头,“我保证!”

李爱菊捧起儿子的脸,在胡骄脑门上叭唧一声,“我也向你保证!拉勾!”

母子两人拉勾约定,李爱菊便急忙催赶胡骄,“去吧去吧,赶快上楼。”

胡骄哭笑不得地看着妈妈,哪有这样的……

“妈,你这是为了孙子催残儿子!”

李爱菊翻个白眼,很不乐意地说,“我告诉你,等我有了孙子,我连儿子都不要了。”

胡骄苦笑着摇头,给母亲冲了杯蜜蜂水,李爱菊戴上眼镜,找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

“记什么呢?从婴儿到学前的施教计划……妈呀!!!”

李爱菊根本不搭理他,胡骄只得上楼,推开房门,见李鹃穿着睡衣趴在床上,两只雪白脚丫晃来晃去。

“鹃鹃,老婆大人……”

李鹃回过头来,看看胡骄,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咦,怎么啦?路上碰到贼?被人非礼?哦……肯定让*评了!”

胡骄郁闷地栽上床,一头拱开李鹃的身子,钻进老婆温软的怀中,有气无力地说:“不是被批评,是下达了任务!”

李鹃圈过胡骄的脖子,紧紧地环着,嘴唇在胡骄的耳朵上蹭,“说来听听,什么任务让你愁成这样?”

“你一定要帮我!不帮的话……我完蛋了,妈肯定不饶我!”

“你先说什么任务?”

“你先答应我才说!”

李鹃转转眼珠,“好吧,我答应了!”

胡骄翻身而起,“拉勾!反悔是小狗!”

拉完勾,胡骄坏笑着看向老婆,“任务就是……生个小孩!哈哈……”

李鹃满脸不屑地看着他,“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妈念叨十多天了。”

胡骄惊讶地看着她,“不是吧?你怎么不跟我说?”

李鹃满脸忿然:“凭什么跟你说!反正……吃苦受罪的又不是你,反正,你尽知道舒服,我才不干!”

胡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臭丫头,什么尽是我舒服,讲不讲理?哪回不是你比还我疯?我不管,刚刚已经拉勾了!”

李鹃嘻嘻笑着,指头勾起胡骄的下巴,“哎,说来听听,你妈怎么交待的?”

胡骄有气无力地说:“还能怎么说?你知道她现在干吗?这会儿已经开始制定育儿计划了。”

李鹃笑得直抽抽,叽叽嘎嘎地胡乱抓着胡骄,“你妈太可爱了!”

胡骄也跟着笑,“算了,我猜肯定是你妈跟我妈合计好的。反正现在结婚证都办了,等年底咱们举行婚礼后,自然水到渠成。”

李鹃慢慢平息下来,翘着红唇,极不情愿的样子,“老公,能不能等婚礼后再要孩子?”

“为什么?”

“你想啊,等咱们举行婚礼,不到半年孩子出生,人家会怎么笑话我?羞都羞死了!”

胡骄嘿嘿笑道:“你这叫掩耳盗铃!严重的形式主义……我要替你好好修正一下思想错误,嗯……鹃鹃,我想你……”

一阵喘息后,李鹃哼哼着提醒胡骄,“套啊……套……”

“别管什么套了!”

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凤凰市委办公楼,田富民办公室,胡骄来过很多次,在田富民之前,这儿是李明勇的办公室。

他在政研室时,经常替铁向前写稿改稿赶稿。

进来后,不断跟熟人打招呼,胡骄调到仝县任副县长的事,早在凤凰市委大院传开了。

现任田富民的秘书,是胡骄之前在政研室的同事,海*律系本科生,明江县人,名叫姜开贵,今年34岁,他哥姜开富是明江一中的老师,跟胡建国是同班同学。

姜开贵上头原来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可都没养大,五兄妹,到头只剩下兄弟俩。所以年龄跨度有点大。

姜开贵性子刚烈,有股子狠劲,刚刚毕业时分到明江的一个乡政府,在大学期间谈了一个家在凤凰的女朋友,结果女方家长不同意,嫌他是农村户口,生死相逼,活活把女儿嫁给了凤凰工商局的一个年轻干部。

姜开贵在女方举行婚礼的当天,持刀闯进宴会,逼着女友解除婚约,女的断然拒绝,后来公安赶来,这才将事情平息下来。

为此,姜开贵背上一个行政处分,拘留五天,还是胡建国出面,才把工作保住。

此后姜开贵被称为“大刀老五”,开始图发奋强,带领当地农民很是开创了不少赚钱的项目,胡建国调入市委组织部后,也把姜开贵调进了政研室。

田富民来之前,姜开贵已经是政研室副主任,副处级干部。田富民到凤凰后,市委办本来打算推荐另一名大学生,结果田富民看了姜开贵写的材料,点名要他。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田富民相当欣赏姜开贵的开拓精神,喜欢那股子带着狠劲的锐气。

坐在田富民隔壁,以前铁向前的办公室,如今是姜开贵的秘书办公室。

胡骄低声跟姜开贵聊天,说着彼此的近况,两人原本在一个部门,胡建国对姜开贵又有提拔的情义,所以在称呼上,向来是各叫各的。

姜开贵叫胡建国大哥,叫胡骄又是兄弟。这关系扯得……

看看手表,姜开贵轻声叮嘱,“快了,晚上来我家吃饭,有事跟你说。”

话音刚落,便听到开门声,胡骄冲姜开贵比比大拇指,掐得真准!

姜开贵先进去,胡骄跟在后边。

田富民见到胡骄,脸上扬起笑容,看来心情相当不错,“胡骄来了!”边说边起身,绕开办公桌,却没有正式的上下级见面汇报工作的意思。

走到会客的沙发区,率先坐下,吩咐姜开贵“那个,铁观音,红盒那个。”

胡骄急忙起身,姜开贵一把摁住他,笑道:“坐吧,这是我的工作,你别抢。”

田富民伸手要胡骄坐下,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等姜开贵忙完出去,田富民才开始发话,却不谈工作,先询问李爱菊的康复情况,以及胡骄跟李鹃的婚事。

问得很细,胡骄心头感动,“谢谢田叔!”

田富民摆摆手,感慨着,“以前呐,不知道你妈妈的事迹,自从她出事后,凤凰一中的老师,还有很多部门的同志,都在讲她,通过各种形式表达他们的心意,要不是她需要静养,单凤凰这儿的慰问团得有好几十个。不简单呐,骄骄,凤凰市七县一区,全市党政干部中,副处级以上,你妈妈教过的学生,你猜猜有多少?”

这个胡骄还真不知道,以前他一门心思读书,工作后,一门心思搞理论,等“开窍”了又接连出事,没什么时间跟母亲在一起。

看着胡骄摇头,田富民笑道:“你这个做儿子有点不称职哦,我告诉你,有三十多个!占了全市将近四分之一,以后还会更多!好好想想,你说你妈妈厉不厉害?”

胡骄暗暗乍舌,照这样算来,母亲在凤凰的影响力,恐怕不比市委班子成员差吧?

田富民接着说:“据我了解的情况,凡是你妈教过的学生,对她的那种师生情特别重。别的老师吧,可能随着时间流逝,感情淡了,可你妈妈不同,她可以称得上真正的桃李满天下,这种成就,不容易啊,不容易。”

听到田富民这么夸赞自己的母亲,胡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教书育人,一直是我妈的理想,她最大的快乐,就是站在讲台,可惜今后只能在家静养了。”

田富民没对他的话做出反应,话风一转,“你知道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吗?”

胡骄一下子没体会过来,愣愣地看着田富民,后者淡淡地笑着,“这些,可是资源啊。好了,谈谈工作吧,省委常书记的意思,已经通过吴秘书长转告我,你到仝县第一要务,抓好铁树教育基地的建设进度,务必把好质量关。其他方面,多听听铁向前的,要跟班子里的同志搞好团结。明天,由邓副市长亲自送你下去。有什么想法?”

胡骄有点犯傻,都安排完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坚决服从市委政府,和县委领导,团结同志开展工作。”

田富民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站起来拍拍胡骄的肩膀,结束谈话。

胡骄离开书记办,进入秘书室,跟姜开贵约好晚饭时间,直接溜出市委大院。

来之前已经跟铁向前约好,晚上住他家里,现在先去会个面。

铁向前家,跟胡骄以前的家相邻,熟得很,没事经常窜门,敲响房门,铁向前围着围裙,身上透出一股子鸡汤味,招手把胡骄让进门。

“有口福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嘿嘿,难得我亲自下厨,咱们改善伙食。”

胡骄换好鞋,扔下手包,跑进厨房看看,还真不错,已经准备了好几个下酒菜。

“小婶不回来?”

铁向前盖好鸡汤,“她今天领着铁伟上南湖参加奥数竞赛。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哟,小伟不错呀,这次去几个?”

“五个,他是赶鸭子的,有你当年一半的成绩,我都满足了。来来,别光顾说话,过来喝茶,说说*病情。”

胡骄在铁向前这儿要随意得多,有气无力地告饶,“铁叔,你饶了我吧,从下车到现在,我一直在重复我妈的病情!”

铁向前笑骂道:“你小子,换别人还不美得冒泡?可别小看*影响力,要不是她需要安静,你家门槛怕早踩烂了。”

胡骄一拍脑门,“坏了,我答应姜哥晚上去他家吃饭。”

铁向前急忙催他,“打电话,让他直接过来,就我俩,喝酒差点气氛。”

胡骄跟姜开贵说明后,约定晚上七点。

看着铁向前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胡骄想着即将面对的仝县政府,突然开声喊道:“铁叔,我胡汗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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