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鹃鹃这段日子过得相当忙碌,感觉也非常矛盾。每天从清早醒来睁开眼,一直忙到晚上躺下闭上眼,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抱怨。
早上工作时间,趁着闲暇,要跟装修方协商装饰材料,中午负责联系,付款、搬运,不时碰到各种小麻烦,比如水管不能按照原来的设计方案,要怎么改,以实用为主,还是看重视觉效果?

下午忙完工作,马上要赶回家帮忙做饭,给胡骄带到医院,在病房里陪着胡骄,和小菊共同动手,帮忙做好未来婆婆的个人护理。

等一切忙完,差不多晚上十一点。

有时候想跟胡骄亲热,但是看到爱郎清瘦的脸颊,以及忧虑重重的眼眸,她实在不忍心再提任何要求。

其实,只想依偎在胡骄怀中,静静地呆几分钟。

或者胡骄送她回家时,两人牵着手,什么也不说,看看夜空。

可一个多月来,李鹃感觉自己跟一只上满发条的闹钟一般,不停地转动,不停地忙碌。

生怕哪天发条一下子断了……胡骄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在意?

李爱菊一日不醒,李鹃觉得,这种让人接近崩溃的生活便不会停止。

万幸,苍天有眼!

李爱菊总算醒了!

晚上不用再到医院来,不用再看到胡骄痛入心扉的眼神,不用再一遍遍重复无数次的词语。

躲在房间里,李鹃陡然间有种巨大的空虚感,她甚至怀疑胡骄到底爱不爱她?

如果让胡骄在妈妈和她之间选择,他肯定选妈妈。

这个念头仿佛夏日的野草,在她心里疯长起来,漫无边际,没完没了。

当胡骄走进家门后,李鹃还在自己的空间里流着眼泪怨恨不已。

看着哭得两眼红肿的女朋友,胡骄突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没有好好地陪陪她,没有好好地跟她说说话。

李鹃有什么义务和责任独自辛苦?

胡骄的羞惭,在关上李鹃房门的一瞬间涌上心头,忽略了……

抱起修长娇柔的身体,额头顶着额头,胡骄又痛又怜,“对不起鹃鹃……都怪我不好!”

李鹃的眼泪再次汹涌。

“骄骄……呜呜……你说,你你你爱不爱我?”

胡骄愕然地看着李鹃,啧啧,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是怀疑我不爱了?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李鹃梨花带雨,抽搐着,楚楚可怜地问,“如果……我也跟你妈妈一样受伤不醒了,你会不会这样陪着我?”

呃……胡骄紧崩的力道,突然间消散无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鹃鹃,不要瞎想了好吗?如果你真有一天,也像我妈那样,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我。”

李鹃嘟着嘴,心里暗暗窃喜,可表情只是勉强过得去,“我就知道!反正,我在你心中不是最重要的。”

胡骄哑然失笑,“这不同的。妈妈呢,是亲情,是生我养我教我的亲人。你呢,是爱情,是陪我疼我关心我的爱人。明白吗?”

女人,有时候跟孩子一样,你得哄。

李鹃这才笑颜绽开,“骄骄,我们今晚去看新房子吧?地板砖已经铺好了,我今天中午刚刚把卧室打扫出来,还有、还有,我妈已经帮我们选好了被褥。”

胡骄眯着细眼,嘴角泛起坏笑,腑在她耳边悄声问,“是不是熬不住了?嘻嘻,今晚我们住那边去?”

李鹃雪白小门牙咬着下唇,妩媚地看着胡骄,不说话,那种暗示的意思,胡骄陡然间觉得浑身发热,“要命啊!你这个小妖精,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骚呢?”

李鹃扑过来,两人搂抱在一起,又打又闹……

确实啊,李鹃一贯给人的印象都是才女、玉女,气质高雅,学富五车,像这样的小女人模样,一旦展现出来,真的会出人命啊。

吃过晚饭,在和邦慧一连声的叮嘱中,两人做贼一般溜出家门。

当然,胡骄没忘记给母亲买那些好吃,但他可不敢违背医生的命令,李爱菊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哪敢真给她大鱼大肉。

省委家属大院,胡建国是正厅级待遇,紧挨在省委小洋楼旁边,分到一套二层带小花园的小型仿造别墅。

大院里的绿化、公共设施基本上完工,路灯、花圃、草地,以及散布四周的喷池,组合成宁静、安逸的住宅小区。

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李鹃才停下解说家里的各种装修,什么东西是什么用处,什么颜色搭配产生什么效果,家俱为什么选用木制的,厨房里的东西……

等拐上二楼,又在卧室旁边的书房里说了半天。

胡骄终于发现上当了!

偶然看到李鹃捂嘴偷笑,胡骄刻意压制的兽性,爆发了。

一把扛起四处乱躲的爱人,扭开卧室,进入战场……

蓝白格调为主的卧室,透着浪漫和温馨,床头淡淡的白光温柔地抚摸着两具年青的身体。

肌肤上的汗迹闪闪发亮,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

李鹃媚眼半睁,艳红的嘴唇呼出一股股香息,喷到胡骄的胸膛,“我以为……快死了……你怎么……那么厉害?”

胡骄也眯着眼,享受从云端飘下来的舒爽。

“因为有爱,所以厉害。我们歇会儿,再来一次?”

“好……”

第二天早上李鹃上班的时候,显得艳光四射,明亮照人。她本人也觉得,仿佛一个月以来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苦工、劳工生涯一去不复返。

男人,和女人,真的很奇秒。

这么想着,李鹃脸上绽出一丝幸福的笑意,还有昨晚胡骄那张狂而有力的动作,再次让李鹃浑身的细胞欢快起来。

所谓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最美,说的正是李鹃目前的状态。

而胡骄呢?

李鹃临出门时,问他要吃什么时,还裹着被子耍赖,睡得流口水,脸上偶尔透出几丝傻笑来。

李鹃哭笑不得,昨晚逞英雄的下场啊。

一直睡到中午才被饿醒,刚好碰到李鹃下班回来,见这家伙搓着睡眼,迷迷糊糊地四处找牙刷毛巾,李鹃笑倒在沙发上,从来没发现胡骄这么可爱。

将小迷糊虫带到洗濑间,替他挤好牙膏,杯子里倒满水,然后抱着手,站在一边,看胡骄似醒非醒,懵懵懂懂地刷着牙,然后帮他整理毛巾,擦掉嘴边的泡沫。

“骄骄,我现在才发现,你被你妈惯成大少爷德性了,你看看你,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出门?恐怕你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吧?”听起来是抱怨,其实是在表功。

胡骄非常配合,一边吃着李鹃带回来的东西,口齿不清地说,“谁让你太妖精,迷得我晕头转向。嗯,好吃……鹃鹃,你真能干!看看这屋,装得跟天堂一般。”

才说到胖,马上就喘上了,李鹃得意地飞个小眼,“那当然,也不看看谁的手笔,对了,晚饭,我爸让你回家吃,你爸也在,好像还有邓叔叔。”

“邓生泥?”

李鹃点点头,胡骄接着问,“他也来看我妈?”

李鹃翻个白眼,装作无奈的样子,“不是,我今早听说从中央来凤凰代理市长的高……”

“高永志,怎么?他又调了?”

“不是,被双规了,中纪委直接来人。”

胡骄张着嘴,目瞪口呆,高永志被双规,这才代理市长半年,还没正式转为市长,他哪来这么肥的胆子?再说凤凰市政府的主要工作,基本上都由邓生泥主持。

胡骄只好问,“有没有说犯什么事?”

李鹃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还真知道事情真相,“听说是在部里当副司长时,受贿一百多万吧。”

胡骄再次目瞪口呆,有这么收拾人的吗?把人派下来提为市长,再紧跟着动手?

高永志是触了谁的霉头?

在首都,一个副司长应该不至于难查吧,看现在的动静,收拾高永志的人,来头绝不会小。

能直接把人从副厅级副司长提为地级市的市长,跟南诏常书记的关系应该不差。那会是谁?

胡骄摇摇头,没必要多想,他现在还接触不到这种层面的事情。

这样说来,邓生泥出现在南湖,也顺理成章。高永志被双规,邓生泥就有可能在短期内再升一点,名正言顺地接任市长。

不过,这得看省委的意思。估计邓生泥的来意,正是探探省委的意图,顺便活动一下。

那要我回去陪着吃饭有什么用?

胡骄恍然,他现在马上要成为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吴长君的秘书,靠着一个省委常委,能过滤不少烟雾消息。

扁扁嘴,胡骄吃完东西,收拾一下,一把抱起李鹃,“鹃鹃,趁中午时间,咱们进房!”

李鹃吓得手打脚踢,“你疯了!还折腾啊。快放我下来。”

胡骄见她吓得够呛,这才嘿嘿笑着放开手,李鹃整理好衣物,翻个白眼,“没发现,原来你挺色的,平时看上去不温不火,谦谦君子,哼哼,想不到你的真面目是这样……”

胡骄不以为意,挑下眉毛调笑道:“那也要看人,闺房之乐嘛,在爱人面前还要端架子,活得累不累。”

李鹃赏了他个“算你有理”的瞪眼,一把纠起胡骄,“走了,下午我没事,咱们到医院去看看李老师。”

“叫妈妈!昨天你已经改口,现在又叫李老师?”

李鹃委屈地嘟嘴,“可是人家不习惯,你还好意思说,昨天差点没把我羞死,你也不帮忙!”

胡骄呵呵笑道:“要不,我也叫和阿姨妈妈?免得你吃亏。”

李鹃转着眼珠,她才不信胡骄叫得出口!

“那行,晚饭的时候,当着我爸他们叫。”

两人一路吵着嘴,亲密相偎。结果到了医院后,李爱菊正在睡觉,小菊也在陪床上打盹。

李鹃收拾了下东西,胡骄提议去买点书回来,免得妈妈醒后一个人无聊,别的病房还能看电视,恰恰李爱菊的伤情不能看电视,不能听太多声音。

静养,静养,一定要保持环境安静,保持情绪安宁。

胡建国此时在吴长君的带领下,正向省委书记常爱军汇报工作。

常爱军五十二岁,面相儒雅,眉目清俊,头发仔细地染黑过,梳理得非常整齐,个子不高,但站着的时候,给人一种压迫感,不管对方高低,他的视线都不会往上移。

平平地看过来,眼皮不动,嘴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两条刀刻般的“八”字纹从鼻翼下端伸展。

不笑的时候,显得无比威严。

胡建国不是第一次见他,常爱军从东北调来任南诏省长的三年,前后见过许多次。

胡建国感觉,常爱军在当省长时,气势尚要温和些,偶尔还会跟人开开小玩笑,一口地道的东北腔,说起话来,显得十分豪爽。

自从当上省委书记后,常爱军脸上的笑容逐渐减少,这点从他嘴边的八字纹可以看得出来,皱纹越发显眼,说明他笑的时候越来越少,板起脸的时间很多。

吴长君坐在常爱军身旁,两人都是儒雅形象,但吴长君的气质无疑要随和得多。

听完胡建国的工作汇报,常爱军又仔细询问李爱菊的病情,昨天他已经得到消息,李爱菊醒了。本来他还打算,条件允许的话,打铁趋热,顺势让李爱菊在全省的主要地州市作一次巡回报告。

如今从胡建国口中得到证实,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本以为今天的谈话已经结束,没成想,常爱军还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又开口问到胡骄,“胡骄还在南湖吧?”

“爱菊出事后,胡骄一直在南湖配合刘教授开展治疗。”

“他的工作怎么打算?”

胡建国不动声色地看看吴长君,秘书长微微欠身,“书记,之前省长有意调他当秘书,我觉得胡骄的工作经验还不够,所以,打算先让他跟我一段时间。”

常爱军没说话,垂下眼帘。

胡建国不能让场面这样冷下去,“胡骄还是太嫩了,在铁树的时候差点犯下大错……”

不等他说完,常爱军轻轻地摆手,打断他的话,“胡骄不错,有水平,有想法,有冲劲,只是做事还不够老成。长君,你也别把他留在身边,放下去再锻炼几年。”

吴长君点点头,省委书记亲自过问一个副处级秘书的工作,这事儿很少见,现在他还号不准常爱军的想法。

“那您的意思是,让他回仝县?”

常爱军点点头,“嗯,让他回去,哪里跌下去,哪里爬起来,我不相信胡骄没想法。你们啊,也别太护着他。这样不好。”

吴长君面色为难地说:“可是……督察处这次升级,他已经升为副处,再回仝县去,下边的人不好安排。”

常爱军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说:“跟田富民说,让胡骄当副县长。继续抓铁树基地的工作,对了,老吴的儿子在那儿当县长,是吧?”

见吴长君点点头,常爱军继续说:“调回来,他心思不在地方政府的工作上……”顿了顿,过十几秒钟才道:“让胡骄主持工作,暂不设县长。好吧?”

胡建国算是老谋深算,极有城府的人,听到这儿,面色不禁微微变动,常爱军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拍了一下膝盖,“今天到这儿吧。”

出来后,吴长君使个眼色,胡建国表情不变,自然而然地跟在身后,往秘书长办公室走去。

关上门,吴长君推掉临时行程,与胡建国一人一杯茶,坐下半天,两人谁也没说话。

等胡建国想说的时候,见吴长君也正要开口,结果两人互让,最后相视而笑,胡建国示意他先说。

吴长君摇摇头,“胡骄的事情,有点不对头。但不是坏事!老胡,有没有什么我不方便知道的情况?”

胡建国苦笑,指指脑门,“我这里边还糊糊,搅成了一团。还以为你知道点什么内情,眼巴巴跟来打听。”

吴长君见状,知道胡建国所言非虚,连人家亲老子都没摸清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啊。

胡建国见他不说话,只得开口推测,“你看……书记怎么知道胡骄在铁树的事情?还知道这里边有吴昊的影子?按常情分析,他哪有心思去打听这些芝麻事儿?”

“你是说有人主动向书记说起过?而且这个人在书记心中有一定的份量,嗯……有这种可能,再加上骄骄的那篇文章,以及李老师出的这档事,有可能让书记直接插手。再加之,年前换届时,老吴跟书记闹得不愉快。那会是谁?”

听着吴长君的分析,胡建国全力开动脑筋,“反正不会是省委里的人……”

说到这儿,两人同时看着对方,“省长?”

吴长君哑然失笑,“早该猜到是他,唉……他呀,还是老脾气,输了也不人好过。亏他还把常书记说动,真是……嗨!”

胡建国也松口气,平常人对不了解的事物带有恐慌感,何况异常现实而且残酷的官场?如果不知道情况,指不定哪天被人拿掉帽子,还傻兮兮的替人歌功颂德。

吴长君想的比胡建国深,这倒不是说胡建国没他精明,而是两人身处的环境不同。

长期呆在省委里,特别是常委会几人的关系,他是最清楚的。

不管哪个地方,书记和省长大多貌合神离,明争暗斗,南诏也不例外,常爱军这位省委书记与胡忠志省长,表面上相处融洽,实则在常委会,经常小吵。

不过,两人形成了默契,在涉及到全省经济发展,大笔的财政开支、城乡建设等大事上,求同存异,互补不足。

争的比较明显的还是干部人事这块,但胡忠志有个原则,涉及到政府职能部门的干部任命,他才会出头,党委方面,绝不插手。原则性很强。在党委那边,除了常爱军外,还有个分管党建和组织的副书记杜友亮,有那个人在,常爱军也没办法心想事成。

反而在一些敏感的人事上,常爱军需要得到胡忠志的支持。所以总体上来说,目前南诏的最高层,算是比较团结友爱的班子。

他们猜不透,一二把手之间唱的什么大戏,但关系到胡骄的前途,由不得他们不考虑。

刚刚从常爱军书记嘴里透出的信息可以看出,这次胡骄绝对占了大便宜。

吴长君猜不透胡忠志为什么这样着力地培养胡骄。难道真如私下传言那般:胡建国对胡忠志有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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