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做了好大铺垫,本以为是一场大戏,谁知登场的却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惠妃只管瞧热闹,见皇后静默,生怕皇后闹不起来,赶忙煽风点火,“这小娘子倒是长得妩媚,就是不知那男子在何处?总要把人带来一起问明白才好。”

问什么问,这女子既然不是傅明珠,太子就白添了一桩丑闻,还是掩盖下去才好。皇后肃然回绝惠妃提议,“给他们留个脸面,赶出宫去就是了,没得污了妹妹们的耳朵。”

惠妃都出头了,萧淑妃当然不肯落后,更何况皇后越想遮掩,她就越要掀起来,先笑着赞同了惠妃,拉个同盟,“我觉得惠妃妹妹说的在理。”

又正色劝谏皇后,“我看这小娘子神色悲愤多于羞惭,想来其中当有隐情,皇后何不仔细问明白了再发落,左右我们来都来了,也不怕耽搁这一时半会的。”

皇后果真有鬼,惠妃兴奋极了,马上顺着萧淑妃给皇后施压“是啊,娘娘,难得遇上这么一件事儿,弄清楚了,免得我过后挂念。”

说完不顾皇后没发话,自己就扬声问太子妃侍从,“那男子何在?还不快带上来给皇后娘娘审问!”

太子妃的侍从在现场的除了几个按着那女子不让她乱动的宫女外,其余的都跪着,这时听见惠妃问话,个个将头埋得更低,谁也不想出那个头。

真是一群忠仆啊,惠妃都气笑了,转而揪着安乐公主问,“安乐可知那人是谁?”

安乐公主没想到惠妃指名问她,踟蹰望着皇后,全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后闭闭眼,知道今天的事是按不下去了,淡淡道,“六娘你把你知道的都从头说一说吧。”

呼,安乐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不怕母后对她有意见啦,于是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从太子妃邀她出来更衣,到去赏花遇到楚王妃,再到自己提议太子妃来东篱居歇息,再到太子妃受惊昏倒。

说道这里,安乐公主特意强调,“我没看见太子妃嫂嫂是怎么昏倒的,等我进去屋里,太子妃嫂嫂已经昏过去了,三嫂在屋里。”

安乐公主很聪明地没提太子。

楚王妃忙俯身对皇后道,“当时我和太子妃进了屋子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些声音,”她说着有些难以启齿,含混过去了,只说,“我当时又惊又怒,没怎么注意太子妃,突然她就倒在我身上了。”

同样也不提太子。

她的侍女还为她表功,作证道,“我们王妃极力扶了太子妃一下,所以也摔倒了,王妃身子受不住,后来就在隔壁歇着了。”

说来说去就是说不到要紧处,惠妃很不满意,但是她又不能逼着安乐公主和楚王妃说出太子来,于是挑出太子妃的贴身侍女采薇,“太子妃身边的采薇呢,让她来说。”

安乐公主就道,“采薇在照顾嫂嫂。”

惠妃又看太子妃另一个得力的侍女采萍。

不等惠妃开口,安乐公主飞快地,“采萍当时不在屋子里头。”

正巧一个年轻太医跑得快,先到了,萧淑妃抢先做主,“采萍你带着太医去看太子妃,换了采薇来。”

皇后淡淡地,“采萍你去。”

采萍这才低头去了,很快红着眼睛的采薇就走了出来。

体态纤侬合度的采薇长得唇红齿白,肌肤白嫩可爱,远比采萍出彩,穿着也与众不同,比同为太子妃倚重侍女的采萍还高出一截,她身上是一件湖绿的梅鹤缂丝窄袖衫,裙子也是极灿烂的团花织锦。

苏静姝注意到采薇梳的是妇人发式,心想原来是个通房,看来太子妃也不是传说中的贤惠,不然采薇怎么还是个侍女。

采薇跪下行礼后皇后也不叫起,她就稳稳跪着,说话也的语气也稳稳的,平铺直叙道,“奴婢伺候着太子妃进去,立时就发现了屋内有人苟且,太子妃认出来榻上的人,这才气急攻心昏倒了。”

既然都该不住了,不如干脆大方些,皇后沉声问,“太子妃看见了谁?”

“是太子殿下。”采薇语调不变。皇后听了心中还是一沉,她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其实还是期待出事的人不是太子的。

这是采薇却跪着俯身.下去,叩头到,“奴婢仔细看过太子殿下,当时殿下面红如铁,神色似乎也不清明,过后更是力竭昏倒。”

她语气悲愤起来,“奴婢怀疑是有人暗害太子!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听了这话顿时暴怒,太子是她的心尖子,是她的全部指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暗害太子的人不知给太子下的什么药,要是伤了太子的身体就不好了!审案子的事先放一边,连声催促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娘娘太医来了!”却是跑去请太医的几个内侍回来。

无怪他们来得晚,一共来了四个太医,其中两个头发花白,垂垂老矣,各被两个内侍扶着强行拖来,看着都快断气了。另外两个也年过半百的样子,比起两个老前辈好不到哪里去,他两个互相搀扶着,全靠另一个大力内侍拉着。

皇后等不及这几个老弱请罪,急急道,“快去看看太子!”

啊?不是说太子妃不好?

四太医都很懵。请来太医的内侍同样很懵,还是他们留在院子里的同伴机灵将太医扶着往太子那里去。

安乐公主不由齿冷,太子妃嫂嫂还生死不知,母后却只关心太子二兄,忙到,“让两个太医先去看看嫂嫂,我看那个太医太年轻,恐不顶用。”

皇后有些不高兴,不过是作戏用得着太医吗?但是当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不顾太子妃的肚子,于是道,“陈太医、李太医去看太子。”

陈太医、李太医在太医院中还算中上,也是皇后太子常唤的,至于其余两个老太医,皇后一时间都叫不出人家的姓氏来。

采薇感激的看了安乐公主一眼,然后又把头垂得更低了。这对母子真是叫人心寒呐。

皇后心急要去看儿子,哪还顾得上问被按在地上的女子,急走几步追上太医。

萧淑妃不干,叫住皇后,“既然皇后要去照看太子,这女子就让妹妹来审吧。”

皇后脚步一顿,回身道,“那妹妹可要仔细了,别屈打成招,过后本宫还是要问的”皇后见太子中招,想着自家就清白了,也不怕萧淑妃查。

“姐姐放心。”萧淑妃点头微笑。太子最好死了算了,死在女人肚皮上,可真是光彩极了。

皇后走后,院中那女子终于成了主角。

萧淑妃见她僵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像是被捉奸后的样子,倒像是遭逢大难自己认了命。不等问话就先有了三分好奇,吩咐自己的宫女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让她不至于衣不蔽体。

惠妃认出那绣了兰草的蟹壳青披风是萧淑妃的东西,哼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

萧淑妃深知惠妃的性子,也不理她,温声问那女子,“我见你有些眼熟,不知你是谁家女儿?”

有机灵的早搬了座椅高几放到廊下,还细心上了茶点。

三个妃子就在廊下坐了,何贵妃觉得安乐公主作为未嫁女,不适宜听这些污糟事,细声劝她进屋去。安乐公主点点头进去看太子妃。

楚王妃也携着苏静姝坐下,她没提让苏静姝避嫌,苏静姝自己也不想走。

于是廊下的判官们还是挺多的。

萧淑妃继续温声问女子姓名。

那女子僵死的眼珠子动了动,喏喏开口,“臣女不肖,发生了这等事本该一死了之,然而臣女冤屈,不愿含冤不明。”

这是有戏啊!惠妃坐直了。

女子自呈乃是胡国公庶女,果然是不见了的李十娘。

李十娘吐字清晰,娓娓道来,“臣女出来赏菊,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因臣女体弱,不耐久走,正巧见了这东篱居。当时左右并没有人,臣女想着歇一歇,就进了屋子,却不想……”

说道伤心处,李十娘泪流满面(其实是太痛了哭的)。她赶紧把头低下,默默地揩着泪。

李十娘一进屋子,就知道自己恐怕是遭了算计了。屋子里的人是太子不假,宫里能穿淡黄龙纹衣裳的男子只有太子,但是太子的情状显然不对头。她反抗不得,只有随了太子,也许日后还能有个名分。

过后就是太子妃来撞破,被气到昏倒了。

她也知道太子妃身体贵重,生怕被迁怒,没了命,所以一直捂着脸,就怕被人认出来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被悄没声息地处置了。

然而这件事远比她想象的闹得大。李十娘长在胡国公府诸妾争宠混战的后宅,阴私事见得不少,顿时想到也许能够借着幕后人要闹大的机会,留得命来。是以更加注意护着脸了,只要挨到淑妃惠妃来,她也许能靠着淑妃惠妃爱与皇后唱反调的性子,挣得一线生机。

果然……惠妃追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误入的东篱居?”

“是,”李十娘崭金截铁。

“真是个可怜的小娘子,”惠妃感叹,“也不知太子为何到东篱居来,今日裕苑里可都是女眷啊。”

这话真是意味深长。

萧淑妃与惠妃对望一眼,也叹道,“好孩子错不在你。”吩咐人带了李十娘去梳洗。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论了。

谁也没发现,一墙之隔,东篱居左侧的沉香阁上,有人正在悄悄退场。

窄窄的楼梯上,秦王握着傅明珠的手,小心牵她下楼。这楼梯又狭窄又陡峭,傅明珠走得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只有裙裾摩擦楼板的细微声音。

“窸窸窣窣像个小老鼠一样。”秦王觉得她这样子乖极了,忍不住抱了抱她。

傅明珠吓死了,楼梯这么窄,本来就不是给人观光用的,是为了在阁楼上放置灯笼做装点。她自己走都要仔细,秦王还来闹她。觉得太危险,傅明珠不敢乱动,小小声吼道,“别闹!”

可惜这点声音一点也没有威慑力,秦王起了捉弄的心思,将傅明珠拦腰一抱,扛在了肩上,足下行走如飞,刷刷就走完了这段惊险的楼梯。

真是吓死宝宝了!傅明珠咬着唇才没露出一声尖叫。

秦王发了少年狂,将小媳妇儿抗在肩上,健步如飞撤离了东篱居这一片范围。他熟门熟路,挑着走,一路上竟没有撞见人,直到远远望见皇后宴客的大殿才是往一片假山后一藏,将傅明珠放下来。

傅明珠两脚一落地,就恨恨地往秦王身上招呼拳头。

秦王笑容满面捉住了,道,“珠珠,我带你看了一场大戏,你就这么谢我?”

傅明珠自知理亏,于是扑上去,在秦王脸上响亮香了一口。

秦王大笑,“这连利息都不够!”

一低头,叼住了傅明珠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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