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得得,行驶在官道之上。
吴息风醉眼朦胧,手中拿着一个白瓷小酒壶,正不住往口中灌酒。他容貌邋遢,颔下一丛大胡子,密密麻麻,杂乱无章,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修剪。手上指甲约莫有半寸来长,乌黑如墨,里面不知积有多少脏东西。

吴息风身上穿着一件长袍,是用上等的苏绣制成,质料一流,唯一遗憾的就是,长袍上积满油渍灰尘,只怕有三个月没洗了。他脚上穿着一双草鞋,露出两只大脚,挂在马鞍旁轻轻摇晃,偶尔一阵阳光斜照,便瞧见他脚板上泥土累积,又黑又脏。

他腰带上斜插着一柄短剑,约莫二尺五寸长,也没有剑鞘装着,就光溜溜一杆剑身那么挂在腰畔,剑身上锈迹斑斑,神似一堆破铜烂铁。

但这把剑却大有来头,昔年庞先生作神兵谱,网络天下刀枪棍棒,剑戟斧鞭各类兵器一百六十四样,其中长剑十把,列在神剑谱中,号称为“天下十大名剑”。吴息风这把弓卢剑名列第二。

又喝了几口酒,白瓷酒壶堪堪见底,吴息风眉头一皱,自语道:“老子前天花了一千两,买了这么一壶一百三十年的竹叶青酒,想不到这么快就喝完了。”随手一扔,将白瓷酒壶扔了出去。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风中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吴息风眼睛一亮,笑道:“大内女儿红,嗯,怕有七十多年了吧。嘿,想不到荒野偏村,还有这等美酒。”伸手在白马脖子上轻轻一拍,纵马向酒香源头处飞跑。

不大多会,便见到官道旁杨柳之下,一个四十多岁的蓝袍汉子斜倚身子,躺在一方竹席之上。竹席晶莹剔透,碧绿流光,还不时传来一阵竹香,当是最近编好的。

竹席之上,放着三碟小菜,一碟猪头肉,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卤鸭蛋。另外还放着两大坛美酒,每一个坛子都是奇大无比,至少装得下十斤酒水。其中一坛已经开封,阵阵酒香弥漫在空中。

吴息风鼻中闻到酒香,勾动腹中馋虫,再也把持不住,翻身下马,向那蓝袍汉子一抱拳,笑道:“老兄请了。”也不待对方回答,便即大马金刀地往席子上一座,伸手就去抓酒坛。

那蓝袍汉子微微一笑,眼见吴息风伸手抢酒,右手食指伸出,点向对方手腕“阳池穴”,手法玄妙,嗤嗤作响,认穴之准,内力之强,都是一流。

吴息风咦地一声,叫道:“这是失传了七十年的羽鹤神指!嗯,好功夫。”手掌略偏,避在一旁。

蓝袍汉子见他躲得轻巧,也赞了一声“好功夫。”仍是以食指点出,点向吴息风手腕“合谷穴”。

吴息风识得厉害,不敢大意,手掌反勾,去拿对方手指,这是以攻为守之术。蓝袍汉子并不躲闪,左手大拇指捺出,点向吴息风掌心“劳宫穴”。

两人你来我往,掌去指迎,斗在一块。蓝袍汉子指法玄妙,吴息风内力高强,谁都没占到上风。

再拆几招,两人同时哈哈一笑,撤去手掌,齐声道:“佩服,佩服。”

吴息风仍是惦记着坛中美酒,又是伸手去抓酒坛,蓝袍汉子挥掌将他挡住了,笑道:“我这是七十二年的大内女儿红,轻易不给人喝的。”

吴息风急道:“要怎样才给喝?是不是要用钱买?好,我别的没有,钱却不少。”伸手入怀,拿出一大叠银票,一大把金叶子,还有十几颗珍珠,一股脑仍在竹席上,叫道:“可够了么?”

蓝袍汉子脸色微变,冷冷道:“以钱看人,兄台既小瞧了我,也小瞧了自己。”

吴息风神色一凛,正色道:“是,是在下错了。”抱拳向蓝袍汉子赔了一礼,道歉道:“在下一时糊涂,得罪了朋友,是我的不是。”

蓝袍汉子点了点头,道:“要喝酒嘛,也可以,须得对上我的对子。”

吴息风笑道:“对对子,我最拿手了。朋友请出题。”

蓝袍汉子笑道:“好,你既称呼我为朋友,那么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吧。好,我出上联了。”微微一笑,道:“兄台既喜欢喝酒,那我就出个与酒相关的上联吧,嗯,你听好了。‘围棋赌酒,一着一酌’。”

吴息风笑道:“这是个同音联。好,我对下联‘坐漏读书,五更五经’。”

蓝袍汉子笑道:“朋友也喜欢读书么?却不知读些什么书?”

吴息风笑道:“马马虎虎啦,四书五经偶尔读读,最喜欢的还是《玉蒲团》,《灯草和尚》。”

蓝袍汉子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嗯,我又有上联了,这是个拆字联。上联是‘古木枯,此木成柴’,你来对吧。”

吴息风笑道:“我对你‘女子好,少女更妙’。”

蓝袍汉子大拇指一竖,赞道:“兄台大才,佩服!好,咱们再对一联吧。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吴息风笑道:“这还是个拆字联。我就对你‘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蓝袍汉子笑道:“好一句斧斤以时入山林,出自孟子吧。”

吴息风笑道:“不错,朋友,对联也对了不少,可以喝酒了吧。”

蓝袍汉子点头道:“你既对过对子了,自然该请你喝酒。”将竹席上那坛未开封的女儿红递了过去,道:“兄台,请。”

吴息风接过酒坛,打开封口,咕嘟嘟地灌了好几口美酒,笑道:“好酒!”

蓝袍汉子笑道:“既是好酒,可有本事喝完么?”

吴息风笑道:“朋友是考我酒量来着,你放心,区区十来斤酒水,我还没放在心上。”说话间将酒坛平放地上,张口一吸,一道水箭自酒坛中飞起,射入口中,但见吴息风喉间咕嘟作响,过不了一刻钟,一坛酒水便即告罄,给他喝得涓滴不剩。

蓝袍汉子赞道:“好气功,好酒量!”

吴息风笑道:“自然是好酒量……”话未说完,忽然咕咚一声醉倒在地,晕睡了过去。

蓝袍汉子微微一笑,道:“常听说昆仑掌教武功绝顶,酒量一流,今日一见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未免警惕性低了些,我在酒水中加了不下半斤的蒙汗药,他居然没有发现。哎……”说话间伸手将吴息风扛在肩上,足尖在地上轻点,跃上了吴息风那匹白马,双腿一夹,往落霞湖的方向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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