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的时间对于寂寞孤独的人来说长得可以落尽三秋的黄叶,可以招回南飞的候鸟。而对于不曾思索或者无事可恼的人来说,也许就是弹指一挥间。
新婚之夜对于无人话**,只得空抱双人枕,独望空中月的郑润娘来说自应别有一番凄凉的。窗外的那钩残月已逐渐西沉,点点的星光忽隐忽现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于苍茫云海间。

虽说是阳春三月,风光正好,但是一旦天色深沉,也还是夜凉如水的。郑润娘轻轻地踱步到窗棂前,看了看天空不甚明亮的残月,又看了看院子中新叶正嫩的那颗老梧桐,默默地关上了窗户,独留无声的月牙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太阳的挥别的西山尽头。她静静地回到依然喜气暖人的婚床边,缓缓地退下那袭亲手一针一线织成的大红婚纱,然后又脱了那双绣着几朵荷花的新鞋子。轻轻地掀开绣着几对鸳鸯的大红被子,上了床后又慢慢地躺了下去。

许久后,尚未睡着的郑润娘侧过身来看着旁边的那张脸庞。透过红烛的光亮,她看见那张脸毫无血色,苍白得有些渗人。但是尽管如此,却也不能掩盖那不带血色下的脸庞是那么地俊秀,要是无病无灾,俨然世间一翩翩美少年。

她凝视着那张俊秀的脸庞,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也不知道是过了眨眼那么久的时间还是莲花落尽那么久的时间,她终于转过了头,合眼而眠。

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这个夜很是漫长,但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随着金鸡鸣叫,太阳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轮回。村子渐渐又变得热闹了。很远就能听到放牛娃的欢叫声以及小牛犊子的撒欢的脚步声。

郑润娘也早早地起来对镜添花黄了。不久后她梳妆好,穿戴上了从娘家带来的平常服饰,只是挽了一个妇人装,表明昨天的她和现在的她是有所区别的。她打开大门,挑着一对水桶跟着其他早起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起去村口的水井里挑水。

“润娘,你怎么也起得那么早啊?”一个年轻妇人挑着水往家走的时候看见郑润娘便开口问道。

“时候已经不早了,在迟一点,早饭就改中午饭了。”郑润娘柔声地回答道,那语气与她待字闺中时一般无二。

“你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新娘子,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老天爷是有眼的。”那少妇已与郑润娘错肩而过,但是仍然转过头对着郑润娘远去的背影呐呐地说道。其实郑润娘与这个少妇并不熟,但是这是个民风极其淳朴的村子,村里村外都宛如亲人,并不见外,彼此都怀着一颗和善之心。

“润娘?你也来挑水了?”郑润娘离水井还有一段路,就又有人在招呼她。不过这个人相对来说是郑润娘的熟人了,毕竟都曾有过手牵手的肌肤之亲。她就是郑润娘的新郎官金秀。她本来已经舀满了一担水并挑在肩上了正准备往回走了,可是一看到郑润娘挑着水桶朝水井走来,便有放下了担子。

“是呵,金秀也来这么早啊,都已经准备往回挑了。”郑润娘笑着回应道。金秀是她相对熟悉的人,且年纪与她一般,也都十七八岁的样子,所以她也乐于说谈。

“我怎么能和你相比呢,你可是新娘子啊。”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不太对路,便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我们的金秀也说好了人家吧,是哪家的俊俏郎君?”郑润娘倒是一点也不曾恼,反而开起了金秀的玩笑。

“我才没有呢。”虽然她否认的快,可是脸上升起的红晕马上就揭穿了她的谎言,“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娘亲还在等我的水回去做饭呢,要是迟了肯定会挨骂的。”说完她也不等郑润娘回话,便麻利地挑起担子逃也似地往回走,令人惊奇的是桶里的水竟不怎么飞溅出来。

郑润娘看着金秀有些慌乱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便接着舀水了。等她把那个大大水缸装满的时候,老夫人,既萧逸的祖母也已经起床了,正准备掏米煮饭。她连忙从老夫人手里接过装米的物什,开始熟练地掏起米来,并说道:“奶奶,这些有我呢,你还是去歇着吧。”

“哎,润娘呀,你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做点什么吧,什么都让你做,我心里过意不去。”老夫人看着在一旁忙碌着的孙媳妇,不无感叹地说道。

“这种小事,哪有让奶奶做而做孙媳妇地却在一旁闲着的道理啊。再说您的腰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您呀,就让孙媳妇孝敬孝敬您吧。”

“可是以前这些都是我来做的,现在都让你忙,我在一旁无事可做,有点不太适应。”

“以前润娘不是还不在您身边吗,现在孙媳妇来了就是来孝敬你老人家的。”郑润娘把米掏好了,又开始生起火来。

“那好吧,我去水牛大叔家看看,听说他家的媳妇就会在这两天生孩子。”老夫人看在厨房确实插不上手,便往外走了。

乡村的日子忙的无非就是那些鸡鸭牛羊,田间林里的琐事,总是这么平淡而缓慢的,似乎这里的生活与时间无关。即使天上的太阳一次次地进行着轮回,村里的事物似乎也不曾有过半点的改变。

吃完早饭,郑润娘正在给老夫人推拿按摩着那有些疼痛的腰身的时候,金秀便来到了她的家。她们两家的房子毗邻着。

“哟哟哟,你这个孙媳妇还真是贤惠呀。”金秀一进门就娇笑道。

“秀丫头呀,你也是快出嫁的人了,是不是也该学着点了?别那么野了。”老夫人享受着闭着眼说道。

“哪有呀,我可不要嫁人,我要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当然也要一直陪着奶奶您。”金秀有些羞赧地说道。

“说的比那山歌子还好听,可是只怕人家郎君一招手,你个小妮子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老夫人显然此时的心情还不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和你说了,药煎好了,我去给小逸喂药。”说着便跑着进厨房了。在萧逸出事这段时间,都是金秀代老夫人给萧逸喂药的,她应付起这些事情来倒是驾轻就熟。

可是她端着药进新房没多久就飞快地跑出来了,不知是否因跑得太快地原因,她跑到那祖孙两面前时脸色涨得通红,还顺了一下气才喊道:“不得了了!不不得了!”

“怎么了?”郑润娘停止了给老夫人推拿的动作,急身问道。

“小逸他……萧逸他醒来了。”

“什么?”话刚说完,正润娘就朝着新房的方向奔去,很快就消失了。

“你说的是真的,秀丫头。”老夫人明白过来后疑惑地问道。

“是真的!是真的!”金秀连声说道,怕老人家听不清楚,又点了几下头。

“那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我不是高兴嘛!”

金秀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郑秀娘冲了出来,并且一步不停地往院门口跑去。那身姿也别有一般风韵。

“润娘,你去哪里?”金秀大喊道。

“请郎中!”

时间视最不可琢磨的,它并像花草树木般能被人所所触摸,但它却是真实存在着,虽然不能被感知,但是却比一切你所能触摸的东西都来得珍贵。它也是最无理取闹的,似乎最无力,但实际上它却是世间破坏力最大的杀伤性武器,不过再坚固的铠甲和堡垒都经不起它的侵蚀。

公远21世纪存在着的萧逸,在替刘阳挡下那道紫色光芒之后就陷入了无意识的境地。他不知道他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多久了,他也不知道在他长大的江南某个小镇,他的亲朋好友曾开办了一个送别他的追悼会,他也不知道他的那具臭皮囊以经化成飞灰,洒遍了他曾走过的地方。

他只是恍惚地感觉到他似乎在一条路上走了很久,他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他甚至跑起来了,不停地跑,可就是到达不了尽头。那条路似乎是条永恒的道路,而很不幸的是,他正处于途中,所以他永远到达不了终点。

直到某一刻,一股清凉的气息滴在他的脑袋,他才如后脑勺被敲了三下的孙悟空般幡然醒悟,才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从而离开了那条无止境的道路。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刘阳那张长得有些含羞的大脸,或者也不是每次噩梦里醒来看到的母亲的那张慈爱的脸,甚至也不是那张一度只以黝黑严肃对他的父亲的脸。

而是一张清秀艳丽的瓜子脸,虽然有些瘦弱,虽然皮肤不是那么白,但是脸型很标致,线条很柔和。总体说来是一张很是诱人的脸。

那镶嵌在美丽脸庞上如一汪碧水的双眸,有些幽怨,但蕴含着更多的兴奋,漂亮的睫毛一眨一眨地企图想阻止泛滥漫堤。但是规律是客观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只能延缓它的过程,却不能阻止它的结果,就像花开花落,叶绿叶黄一般,所以最终那盈盈秋水还是踊跃出来了,滴滴如珍珠滴在了萧逸的脸庞上。恍惚间,萧逸又感受到了那曾助他找到回归方向的清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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