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金陵。
海船缓缓靠岸放下运货的梯子,张乘风下船后踩在结实的地面上,感受到江南之地的温暖如春精神为之一振。莫如良一帮人却是第一次来到江南,环顾左右秦淮河上一片歌舞生平,密密麻麻的大小画舫,都忍不住大声赞叹江南之地,可真比帝都还要繁华天气又如此温暖,令人惊奇。演戏演全套,张乘风还是随着骡马车队住进神医会馆,神医之后的身份也是个不错的掩护,在医馆中休息了一晚。

白长喜也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蒙国大军十日前终于发动了。

数十万蒙军于三日前,攻占了北军八大重镇中的太平,太楚两镇,两镇北军五万守军大多战死,少数被俘。蒙军攻占两镇后却又按兵不动,反而加强城墙防御意图坚守,令人费解,朝中兵部侍郎张凌云,禁军统帅贾章坚决主战。北军统帅谢铮,德太妃,还有一众文官坚决主和。

连番争执过后,昭宁皇帝还是下旨议和,去蒙国议和的使者应该已经出发了。

如此重大的消息让大昭天下震动,大昭帝国在经过一百五十年的和平之后,战乱又起。

张乘风也命人找来了山川地理图,躲在房中细致分析蒙军意图。

身边莫如良按捺不住,小声骂道:“五万重兵固守坚城,才只守了七日夜,如此窝囊,这还是我大昭无敌天下的铁军?”

白长喜也在跟着叹气:“唉,大昭朝有一百五十年没动过刀兵了,再强的铁军也早就懈怠了,金陵城中人人都在议论蒙军势大,就怕不会接受朝廷议和,金陵离北境虽然远隔万里,城中可也是人心惶惶的。”

张乘风分析过蒙军动向,却突然轻声说话:“蒙军会接受议和的。”

莫白两人听到对看一眼,又觉莫名其妙,显然是弄不懂他为什么如此肯定。

张乘风看着大昭山川地理图,态度仍是十分肯定:“冬天用兵是兵家大忌,粮草补给都十分不便,蒙军出兵攻占北军八镇中最突前的太平,太楚两镇,此举目的是为了在大昭境界建立两个桥头阵地,呃,就是据点……有了这两个据点坚城作为依托,后续兵员源源不断,最不济也可以顶住北军反击。”

白长喜听的一头雾水,莫如良却有点明白了,又一面愤然:“如此坚城,丢的容易,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张乘风分析战局,就好象一个睿智的统帅:“蒙国国力有限,实力绝对吃不下四十万北军,李秋道此人用兵如神,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冒险跟北军决战,所以必定会接受和谈……蒙军占据两镇之后按兵不动,是在等待后续支援。”

话一说完,又引起莫如良的怀疑:“蒙国弹丸小国,此战恐怕也是全军出动尽了全力,哪来的支援?”

张乘风眼睛眯起来,拳头重重的锤在山河地理图上,大昭北方大片空白,却又十分辽阔的极寒之地。

莫如良思索过后如梦方醒,失声惊叫:“七国联军,我的老天爷,蒙军在等北方七国联军的支援!”

张乘风心里也痛苦的呻吟一声,他最担心的局势终于发生了,北方七国蛰伏了一百五十年后,终于在李秋道这不世帅才的号召下,组成联军。可以想象一旦度过天寒地冻的冬天,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就该到了七国联军发动总攻的时候,脑中想象着百万之众,甚至数百万的蛮族骑兵跨过长城,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好消息是,北疆极寒之地冬季十分漫长,地面到了明年夏季才会解冻,大昭百姓起码还有半年好日子过。若他是李秋道也根本就不会着急,在这半年时间里一面精心布置,一面跟大昭谈谈打打,牵着大昭朝廷的鼻子走,半年时间足够他把北军八镇坚城逐一攻下来,作为七国联军进犯大昭的坚实基地。

大昭帝国幅员辽阔,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坏消息是,李秋道计划的恐怕比他更为详尽,野心也更大。

莫白两人也早就惊到说不出话来,也意识到大昭百年盛世,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张乘风是坚毅之人,反倒不动声色收起地图,神色如常去前厅吃饭,医馆中人也从未见过少东家,只以为他是张良公子,对他关照的也很细致体贴。

吃过饭后麻烦来了,有金陵城中世家豪门,听闻神医后人到了金陵,派人来请张良公子去府中诊病。白长喜吓了一跳差点栽倒,才想到这脱身计划的百密一疏,张良公子是神医传人医术高明,一旦有人上门求诊,张乘风这假货可就原形毕露了。最要命医馆中人对自家公子还十分信任,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人家。

张乘风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却又免不了拖累医神世家,弄不好还会走露风声,稍一犹豫也只能提上医箱带着莫如良去走一趟吧,想到自己也曾经苦读医书,尝遍梁山灵药,没准还能糊弄过去。

跟着下人到了一处金光灿烂的龙门府邸,豪门大院。

莫如良看到府邸大门上“金陵王府”四个闪亮金字,也吓的心虚低头,打死也没料到来请郎中的居然会是金陵王爷。在一众王府侍卫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张乘风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王府下人进了内厅,才刚进内厅就看到几个黑衣广宁卫,正在跟一群王府侍卫闲聊瞎扯,心里又是连声苦笑。

他还是低估了广宁卫的实力,这擅长暗杀追踪的特务机构,虽然未必能准确追查到他的行踪,却总能把握到一个大致的范围。稍一思索也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从渤海起航的海船大多是开往江南的,广宁卫虽然不知道他是乘哪条船出海的,却总能猜到他已经到了江南,实情多半如此。

透过大门,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跟莫如良对看一眼又同时松了一口气,来的总算不是谢长平,两人肤色装束又经过改造,应该可以糊弄过去,果然进入厅中经下人引见之后,黑衣大汉正眼也没看过他们,就轻轻错过了。一身金色华服的金陵王爷还倒十分客气,寒暄了几句命下人,把神医传人带进后院诊病。

出了主厅,莫如良已经惊出了一身的热汗。

金陵王爷,天下第一玄功高手,排名还在谢铮之上。

而那方面大耳的黑衣大汉,就是谢长平的亲兄,谢府二爷谢午了。

天下人能从这两位手里逃生的,恐怕还真没有。

片刻之后,王府内宅。

张乘风坐在薄纱帐边,手指虚搭在一名消瘦青年手腕上,坐的倒也心安理得。医道武道虽然相通,天下人兼修武道医道的却是少之又少,武者大多不会浪费精力去研究复杂的医理,医者也未必有上乘玄功可以修炼。

天下间医武兼修的倒是有一位,也就是百年之前神医张景之,也是天下有数的著名高手。张乘风这时却又觉得有些好笑,自问绝对是天下玄境武者里医术最好的一位,也绝对是天下医者里玄功最高的一位,倒是有些半调子的嫌疑。

医道里的望闻问切,也不过就是武道里的探察经脉之法。

心念一动运起一丝玄功,想要输进瘦弱青年体内探察病情,哪知道玄功才刚输进去,瘦弱青年就大汗淋漓大声喊疼。张乘风也吓了一跳赶紧停手,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下玄功第一的金陵王,也无法诊治此人病情。此人经脉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玄功内息的探察,病入膏肓了。

就算金陵王爷玄功盖世,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只能请了他这神医后人来救命。

张乘风也在大叫救命,玄功探察这一招既然派不上用场,只凭借半调子的医理凭空猜测。

故意沙哑着声音,沉声问话:“你家公子可是练功练岔了气,导致内伤?”

一句话问出口就知道糟糕了,旁边一名侍女送过来一个怀疑眼色,才轻声回答:“我家公子是从高处坠下,导致损伤了经脉。”

张乘风心中汗颜赶紧闭嘴,才刚开口就猜错了,这个半调子郎中还怎么扮,莫如良也吓到偷偷擦了一把冷汗,替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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