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使劲揉着太阳穴。刚才这二十个人里大部分是抽烟的,而且是抽的那种老旱烟,虽然市委随处可见“禁止吸烟”字样,但谁也没有把这样的提示放到心上,该吸还是吸,烟灰乱弹还是乱弹。
闻了闻袖子,由里及外浸着烟味儿。吴蔚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有心再把毛衣换一下,想想自己有些矫情,便也作罢。

张岩敲门进来,径直走到吴蔚面前,说道:“刚才,邢县长打来电话。说是市委门前的事情是有预谋的,县里正在查。”

吴蔚何尝不知道这是有预谋的?六县四区的工人代表同时来到市委门口,而且还是因为一件事情,要说没有人组织,任谁也不会相信。可有预谋又能怎样?抓到了组织者又能怎样?老百姓反映的问题总是事实,解决不了的话,始终是个大隐患。

吴蔚解决问题,向来不喜欢压着,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做到不留后患。

“这样吧,张岩,你让高局长过来一趟。”吴蔚道。

“是公安局的高冬至局长吗?”张岩确认了一下。

吴蔚点头。张岩马上出去给高冬至打电话。吴蔚让他过来,就是想给他安排一个任务,查出这个事情的幕后主使者。能说服这么多的老板,怂恿自己的人来市委闹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高冬至来了,听完工作安排,皱了一下眉,“这个……好吧,我马上亲自去查。早晨我也在现场,这件事是挺诡异的。”

“正因为诡异,才请你出马吗。最好不要让别人插手。”

“嗯,我知道了。放心好了。”高冬至笑答,“听说嫂子来了?晚上不请我吃一顿家宴吗?晚上兰馨也过来,让嫂子多准备些饭菜吧。”

“是吗?兰馨还带孩子过来吗?”

“不带。只有她一个人。说是过来有什么采访。谁知道呢?我也没问。”

“我看你这心早飞到兰馨那儿去了吧?好啦,赶紧忙去吧。晚上,我家里,不见不散。”

“好咧!听我好消息吧。”

吴蔚相信高冬至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主使者找出来。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儿,更加剧了他的危机感。

乔君梦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虽然没明确告诉他不要争市长之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虽然没想过要当市长,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动了一下。他明白,他的心在告诉他,他也想得到这个职位。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件件的事情,有点太过诡异。

孙二狗又蹲守在楼下。许千贝交代的事情,他还没有办好。那个年轻的女人一直在家里,可能是在打扫卫生,阳台上晒了一堆东西。看着那个女人忙来忙去的样子,孙二狗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暗想会不会是这个姓吴的老婆?不然,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在一个男人的家里鼓捣这些玩意儿。

知道吴蔚不可能再去泉东了。孙二狗决定上楼去探听一下。

待他敲开门时,他的心狂跳。看到一张俏丽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女人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您要找谁?”

“啊?哦——我查水表。每次来都是男的开门,今天怎么是你?”

“你说的是我老公,我不常过来,没遇到过吧。”东方青蓝把水表数告诉了他。

不知为何,身后那扇门关上的那一遍,孙二狗居然长出了一口气。

吴蔚比平时回来得要走,没有跟往常似的一直在单位呆到9点以后才回来。

孙二狗拿着摄像机,假装拍院子里的景色,特意把吴蔚取进镜头里。吴蔚并没有太在意,径直上楼去了。

他刚上去没多久,一辆车停到了他的身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下了车,嘟囔道:“这个吴蔚,非要在家里吃什么!还让你拿酒。我可告诉你,晚上不许喝酒!”

孙二狗看到下来的男人,吓得一缩脖儿,这不是那个副局长吗!又来了?这个女人,一听关系,就知道两个人是两口子。

赶紧把头低下,孙二狗努力调整着耳朵的灵敏度,只听高冬至道:“老婆!他出菜咱出酒,天经地义吗。还有啊,你来了,我如果不喝点酒,大晚上怎么为你服务?”

“呸!这种话也能随便吐噜?!”女人娇嗔道。

“怕什么,又没有人。再说了,有人又能把我怎样?你可是我老婆。这种话,不跟老婆说,难不成跟别的女人说去?再说了,我就是想说,也没那个胆啊……”

说话声越走越远。孙二狗直起身子,暗道,靠,可走了,差点憋死老子!

许千贝来电话,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孙二狗心烦,“这种事儿急得来吗?”

“你说急不急?让你什么时候交东西,你就得什么时候交,有你这么干活儿的吗?”许千贝不满意道。

“你急,我更急!我老婆还等着钱治病呢。我现在就看在钱老爷的份儿上,委屈着自己把这件事给办妥,不然的话,我会答应你干这种缺德事吗。”

“你不想干,多的是人想干!咱可说好了,你半路上甩大鞋,剩下的钱我可一分钱不付!”

“别……别……买卖不成人意都在,更何况咱们是合作对象呢。这两天,他老婆一直在,找不到机会溜进去。他老婆走以后,摄像头一发挥作用,那完工进度可就大大加快了。”

“那好,我静候佳音。”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孙二狗挂了电话,抬头看着那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窗户,决定打烊回家。这个点儿,肯定就是吃吃喝喝,他可不想一边想像着人家屋里的盛宴,一边忍受着肚子叽哩咕噜地响个不停。

两个女人一见面,抱着又跳又笑。东方青蓝解下围裙,塞到吴蔚怀里,拉着兰馨钻到屋里不知聊什么去了。

吴蔚无奈地耸耸肩,把围裙系到了高冬至的腰里,“高大厨,来吧。”

“什么?!要我来?”

“你不来还等我来啊?我是你哥!再说了,不就几个菜吗,用得着我动手?”

“得,得……官大一级压死人!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高冬至一边嘀咕,一边把菜板剁得咣咣响。

其他那仨人,跟没听见一眼,屋里那俩女人,该聊天还是聊天,那个姓吴的,抱着胳膊坐得笔直,在沙发上看新闻。

待高冬至一声清脆的“菜齐了,吃饭了”响起,几个人的耳朵马上变得灵敏无比,全都坐到了餐桌前。

“哎!冬至,你的手艺不错吗。真不愧叫你一声高大厨,你看看这菜做的,色香味艺形,真够讲究的,国宴大师水准哪。”吴蔚用手捏起一根土豆丝,恭维道。

“那是……”高冬至刚想吹两句,随后反应过来,笑道,“我可不上你的当。”

“我也没当可让你上。兰馨,你真找了个好老公,看看把人高冬至给模范的。”吴蔚说。

兰馨撇了撇嘴,把耷拉下来的长发塞到耳后,“模范?这样的模范还是让别人去享受吧。这家伙,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兰馨,你得想想这句话。”

“我不想。”兰馨看了一眼吴蔚,答道。

“为什么?”东方青蓝忍不住问道。

兰馨白了东方青蓝一眼,“这个你还不知道啊?”

东方青蓝摇头,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跟蒙娜丽莎的笑有一拼。

“一想这句话,就越发的想了。越想,就觉得心态越不平衡。真是的,当初怎么就答应你了呢?”兰馨送给高冬至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兰馨,你都当妈的人,嘴就不要那么厉害了。”吴蔚说。

“我的嘴厉害吗?一点也没觉得!倒是你,吴蔚,你的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骂人都找角度!”

吴蔚双手一摊,“服了,在你面前谈骂人,那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知道就好!切——!”兰馨发狠似的咬了一口筷子上的牛肉。谁知牛肉筋头巴脑的,正好塞进她一直想去补好的牙窟窿里,把她疼得“哎哟”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高冬至紧张地赶紧放下筷子,扶住她的胳膊。

兰馨把他的手甩开,“塞牙了!吴蔚,你们家撬棍在哪呢?”

“撬棍?什么撬棍?”东方青蓝不解,问道。

吴蔚拿起桌角儿的牙签,递给高冬至,朝东方青蓝解释,“这是黑话,就跟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似的。”

屋里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对这新奇的比喻,引起文字工作者兰馨的极大兴趣,从这比喻引发开去,兰馨的教育工作又开始了。

楼下的孙二狗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高冬至夫妻俩下来。这俩人,就没带什么着刀的东西,看这意思,又白等了。

赶明非把那个摄像头装上不可!——孙二狗恨恨地想。

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熟悉的窗,孙二狗竖起中指,又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撇了撇嘴,启动车,转出小区,消失在了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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