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急救室外,谢国祥神色凝重,谢东抱着双臂,见父亲理都不理自己,过来说道:“我有事儿先出去一下,有事儿叫我。”
没等父亲回答,谢东的身影已经消失到了楼梯拐角处。谢国祥长叹一声,暗道:人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也生了个儿子,却连个刘阿斗都不如。阿斗虽然扶不上墙,好歹听老子的话,不惹事不生非,可自己的儿子呢?看来,这辈子我还真是失败,官,官没当好;爹,爹没当好。

谢国祥的司机和秘书都跟了过来,看到领导一副提不起神的样子,也知道他那个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最近市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不少,二人也不是没听说过,跟着这样的“主子”,自然心气儿不高。一副懒懒的样子,医生让去拿什么,也是不情不愿的。

这一切,谢国祥看在眼里,他还没到那一步呢,就已经体会到了世态炎凉。

想自己好歹还是个市委副书记,空架子在这,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大胆?如果真地到了那一天,非要落得个门前冷落鞍马稀?

想他谢国祥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样的事没做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就不信,他弄不来一个工程,找不回这个面子!

明年,敬之县不是还有两条路要建吗?他一定要早下手,早做准备,就是小东不想要这个工程,他也要拿过来!

钱可以不挣,但面子不能丢!——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他心里想的,不是老伴儿的病,而是如何找回这个面子。刚才,他给步力行的电话,得到的回复是正在开会。

要是在以前,步力行肯定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他培养了步力行这么多年,在他落难的时候,这个曾经的心腹居然是这种表现,居然弃他攀上了吴蔚这个高枝儿。那好吧,他倒要看看,他步力行能攀到什么高度。

哼哼,宣传部长,真是好啊,他可是主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你宣传部想推动什么工作,绕得开我这个副书记吗?不要忘了,宣传部可是我分管的部门!

据说,人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会多多少少有些病态的心理反应。如果吴蔚知道了谢国祥的想法,肯定会觉得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谢国祥在龙岛经营多年,不管是雷民生时代,还是曹克时代,他虽然不能直接决定一些事情,但这两人对他绝对尊重,他只要提出什么,都会被千方百计地得以满足。因为,他是本地提拔起来的干部,关系网十分复杂,谁也不愿意去触碰。

曹克倒不是没有想过,想要把谢国祥连根拔起,可是刚刚有所行动,马上遭到谢系人马的强烈抵触。

他没想到,董起助在刚来的时候,对他抛过来橄榄枝,凡事主动征求他的意见,就是在拿下苏梓平的时候,也认真地跟他谈了好久,方方面面都是为他着想,让他无法再提出异议。

对苏梓平而言,县委书记上管一级,但市里的态度不可能不考虑,省里考察县委书记的时候,也大多要听市里的意见,从某个角度来说,董起助对县委书记的人选,虽然没有决定权,但推荐权却是极有分量的。

他觉得,拿下了苏梓平,还有步力行这些人,自己的权力不会削弱多少。再者说了,只要他在龙岛一天,对自己提拔起来的干部的掌控能力就会存在一天,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他万万没想到,董起助会来一招儿“温水煮蛙”,当他还自得于自己的掌控能力的时候,居然让吴蔚来了个咸鱼翻身,不但当了敬之县委书记,居然堂而皇之的成了市委常委!

至于吴蔚有什么背景,他不是不知道。不就是跟董起助是同事吗?不就是在京城有个老领导吗?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他就不信,如果龙岛出现几十上百处级干部一起辞职的事情,他董起助还能坐得住。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真的有些幼稚。或许,当这么多年的领导,时间太长了,把有些事情想的过于理想化了。

当初,他急于想结束与苏梓平老婆的关系,那个女人,跟个黏豆包一样,黏乎乎地粘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想着苏梓平进去了,他的女人也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他错了,错得离谱儿。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一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开始跟他离心离德!

在他看来,吴蔚就是董起助的左膀右臂。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本事,是董起助的嫡系。当时,董起助把他从积余县委书记的位置拿下来,看来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下的棋,一步看十步,而自己却没看出来,真是莫大的失误!

他还以为,是他给吴蔚穿的小鞋起了作用。没想到,吴蔚绕了个弯儿,又到一个最穷的县当了书记。当时,他觉得董起助这招儿是昏招儿,能把积余搞得像样,不代表也能把敬之县搞好,那是个老区,民风剽悍,一个年轻人想震得住上访成风的老百姓?可他又错了,吴蔚去了,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去的一年,信访量比刘庚保在时下降了多少?至少六成!六成是什么概念?刘庚保在的时候,登记的信访一年在一千件以上,平均一天就有三四件之多,可现在呢?三四百件!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董起助出招异常迅捷,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竟然把劳燕给鼓捣走了?虽然他给出的解释是劳燕提出了要求,解决孩子陪读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劳燕的心思,虽然劳燕提过一嘴,却没有板上钉钉地想走。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谢国祥终于见到了步力行的身影,步力行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见到他赶紧问道,“谢书记,阿姨还没出来吗?什么情况?”

“不知道,还没出来呢。应该是心脏上的问题吧,我听里面有医生说准备除颤。”

“哦,心肌梗吧。”步力行小声嘀咕了一句,扶着谢国祥坐到了长椅上。

“如果是心梗,也是大面积心梗。唉,你阿姨啊,心脏本来就不好,冠心病这么多年了,一直维持的不错。”

“怎么突然就犯了呢?”

谢国祥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步力行见他脸色不好,也没往深里问。正好看到一名医生走了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问情况如何。

这位医生,是步力行的熟人,看了他一眼,道:“怀疑心肌梗死。一会儿要送到ICU,家属一会儿到医办室去一趟。”

十来分钟后,人从急救室被推了出来,看着闭着眼睛的老伴儿,谢国祥老泪长流,嘴角颤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ICU病房的管理十分严格,家属不能随意出入。知道谢国祥在这里,院方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只是谢国祥一直不肯前去。步力行来了,谢国祥的心似乎放下了一半儿,也肯去休息室休息了。

步力行又到楼下买了些吃的,见谢国祥坐在沙发上,秘书和司机坐在旁边玩儿手机的玩儿手机,打电话的打电话,他虽然不是个心软的人,但看到这种情况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们俩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谢国祥对秘书和司机说道。

“谢书记,还是我们在这里吧。您和步县长回去休息。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秘书赶紧说道。

“算了,你们去吧。在这里也是熬着。”谢国祥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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