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齐齐哈尔。
富丽堂皇的将军府,是齐齐哈尔最显眼的建筑,自大清入关后,这里一直是黑龙江等地的真正主人。虽然现在黑龙江将军府已经没落了,将军们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几个人会认真去听了,可是,这里仍然是黑龙江的政治和经济中心。离此几百里的哈尔滨,现在还只不过是一座刚刚兴起的小城市呢。

将军府占地颇大,里面的建筑美轮美奂,看起来颇有大国衙门气息。只是,细看一下就可以知道,这些建筑十几年都没有装修过,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这将军府,也跟此时恩泽的心情一样,无奈,相当的无奈。

表面上,恩泽还是黑龙江的主人,手下有六协兵力,相当于六个旅,如果都满员的话,满打满算,也有三万人左右了。但,这只不过是理论上的兵力而已。自打甲午战争之后,清廷对关外已经失去了实际上的控制权,关外的太上皇以前是日本人,现在是俄罗斯人,而不是他这个清廷刚刚任命的一品将军恩泽。

六协兵力,跟俄罗斯驻关外的部队比起来,提都不好意思提起,就算加上辽宁和吉林两个将军所属的兵力,在俄罗斯人面前也说不上话。更重要的是,清廷所谓的一协兵力,其实大部分都没有满员。要是全满员了,那些当将领的又怎么吃空饷、发大财呢?而且,这些清兵基本上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其装备也差得可以。没办法啊,朝廷拨下来的训练经费和装备费用,九成左右都装入了官员的腰包里面,能够让清兵们不饿肚子,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上行下效,那些官员可以捞外快,士兵们没有外快可捞,就只能去找老百姓的麻烦了。再加上这些关外的清兵大部分是满族子弟,身份尊贵,抽鸦片成为了他们的最爱,指望这样的部队去打仗,倒不如指望母猪会咬死大老虎。甲午战争期间,真正在战场上与日本鬼子大打出手的,绝大部分是湘军一系的人马,而身为地主的黑龙江、辽宁和吉林三个将军府所派出来的部队,只不过是走过场、摆摆样子而已,倒是逃跑,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不过,再怎么说,人家恩泽手下也有六个协统,近两万人马啊,在黑龙江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叫得上号的人物。只是,这个所谓的大人物,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有点儿不顺。红旗军突然向金策三城发动了进攻,整个关外掀起了一场大风波,远在千里之外的齐齐哈尔,竟然无端被卷了进去,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中心。

一间豪华的卧室内,炉火熊熊,肉香扑鼻,几个身穿轻纱的美貌侍女,正不停地把美酒和烤肉往一张桌子上送。桌子边上,坐着十几号人,除了一品将军恩泽,以及他手下的六个协统外,还有几个他最贴心的心腹幕僚,按照民间的话说,就是专门为恩泽服务的狗头军师。

往嘴里倒了一杯烈酒后,愁眉苦脸的恩泽这才开口说话了:“各位,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怎么一个个跟闷头葫芦似的?今天找你们来,可不是来吃饭喝酒玩女人的,各位说说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在场的十几个人,有的拿眼瞅着那些穿着轻纱的美女,有的慢慢地品尝着美酒,有的正拿着筷子去夹菜吃,竟然没有一个敢抬头看恩泽一下。

恩泽不乐意了,大声喊道:“怎么了,平时喝酒的时候,你们不是一个个老子天下第一么,现在怎么全变样了?你们几个协统说说看,我们到底是打还是撤?”

六个协统互相看了一眼后,无不低下了头。笑话,这些关外的军官们,几乎全是凭着祖上的功劳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平日里斗鸡溜狗还凑合着,想要让他们干大事,比登天还难。

恩泽自然知道这六个手下的底细,微微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了一个三角眼的协统:“你年纪最轻,就由你先说吧,告诉我,前天与红旗军的战争,结果如何?”

三角眼协统振奋了一下精神,大声说道:“是的,大帅,当红旗军全军来攻时,末将率部下奋勇抵抗,打退了红旗军那些乱党的一次又一次进攻,可终因兵力处于劣势,为保全实力,不得不撤退。”

心知肚明的恩泽冷笑了一下,问道:“那么,你部总共歼灭了多少乱党?”

三角眼协统拍拍胸脯,大声说道:“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个吧。”

“屁话,”恩泽大骂了起来:“如果你能干掉千儿八百个红旗军,那么,老子的位置就让给你坐了。妈的,你小子什么德性,老子还不知道,千儿八百个,能有十个八个就相当不错了。实话告诉我,到底杀了多少乱党?”

三角眼协统被骂得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对、对不起,大人,末将委实不知,战斗开始的时候,末将正在离战场约三十里远的地方,一应战事,都交给了两个标统和八个管带负责,具体的情况,末将一点儿也不知道。”

恩泽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无力地重新坐下,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一会儿,他这才问道:“那么,你的八个营,一共损失了多少人?”

三角眼协统的头压得更低了:“禀、禀大帅,据那些标统说了,刚刚撤退的时候,八个营还是满员的,后面也没有见红旗军追击,可是,等回到营地的时候,只、只剩下了三个营。”

恩泽的脸色发青,红旗军一次虚张声势的进攻,竟然把五个营整整两千人的部队给吓得当了逃兵,这仗还怎么打啊。幸好,由于三角眼的部队被部署在前面,首当其冲,损失最大,其它五个协统所属部队的损失,总加起来也就三千人左右,而且,基本上不是战死,而是当了逃兵。也就是说,他恩泽手中现在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的部队,拿出去,多少也可以吓一吓人吧。

摇了摇头,恩泽不打算追究此事。现在的大清,这种事情多的是,想追究也追究不了啊,象甲午战争期间那些临阵脱逃的将领们,除了个别没有后台的家伙外,其余的,不是一个个活得挺滋润的么,就连罪大恶极的驻朝鲜军总统叶志超,虽然坐了一年半载的牢,现在不也过着逍遥的日子么。

把脸转向了那七八个一向以再世诸葛亮自称的老夫子们,恩泽再问道:“各位,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头子拂着胡子,高傲地说道:“大帅,吴某看来,此事并不难办。如今关外,犹如当年三国,俄夷、日夷嚣张,叛党横行,我等虽为正统,可是,朝廷势微,我等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恩泽不耐烦地说道:“吴老,别掉文袋子了,你也知道,我恩泽听不懂这些我等你等的,要是再来几句之乎者也,我就要头大三尺了。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姓吴的苦笑了一下,大有明珠投暗之意,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大帅,老朽的意思其实不难理解,日本人要我们硬打,而俄国人要我们撤军,我们呢,两下不得罪,把部队驻扎在松花江以北地区,跟红旗军隔江对峙,不跟他们发生冲突就行了。如果红旗军北上,我们立刻撤退;如果红旗军南下,我们也跟着南下,但是,必须跟红旗军保持着近百里的距离,不与红旗军发生正面冲突。”

“那么,如果红旗军撤退呢?”恩泽再问道:“很显然,红旗军一直想要撤退,把兵力投入到朝鲜或者辽东半岛上去,争取扩大他们的地盘。我们这样尾随着红旗军,必然要得罪俄罗斯人,他们可是要求我们把部队直接撤回齐齐哈尔的啊。至于日本人么,吴老你这样做,正合日本人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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