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知秋一起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林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垂头丧气的。林妙忙问怎么回事,林妈告诉她:“你爸今天去找的那个人说,开学时间早过了,现在不好进了。”
林妙纳闷地说:“以前我读书的时候,还有期中考后转学过来的呢,现在还没期中考吧。”

林妈扳着指头一算:“也差不多了,记得你以前总是第十周期中考的。”

林妙又问林爸:“那人只说不行,有没有说什么补救之策?比如,要符合怎样的条件才可以破例?我相信任何规矩都有特例的。”

林爸哼了一声:“什么条件?肯花钱,用钱砸晕校长,就是特例了。”

这时知秋坐在旁边怯生生地开口道:“表姨,我可以去打工的,有的地方也不要求年龄,我在家的时候就去镇上的餐馆问过,只要能做事就行了。”

林妙横了他一眼:“十五岁打什么工啊,餐馆肯收你,你该读书的年龄去端盘子,端到二十岁,然后怎么办呢?那时候年龄倒是够了,可是没文凭,一样找不到好工作,还是只能端盘子,你打算端一辈子呀。”

知秋低下头不吭声了,林妈问林爸:“他们学校不收,你有没有问他其他学校收不收呢?”

林爸答:“他说可以去民办高中,但去那种地方等于白读。上次报纸上还登过一篇关于民办高中的文章,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林妈摇头,林妙说:“我看过。说那学校注册的学生有三百多,可实际在校地只有两个班不到一百人,其余的都是档案放在他们那里,但人到别的学校借读去了。还说那学校自己没几个员工,任课教师都是临时聘请的。学校的校舍也是租来地,很可能今年这里读,明年就搬了。”

林爸朝林妈一摊手:“你听听,这种学校,去了也是白去,钱等于丢水里了。”

林妙有点急了:“可是知秋已经耽误半学期了,再不去跟不上了呀,现在我还可以帮他把以前的补上来。要是拖得太久……”

林爸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我这不是急着找人吗?就是不想耽误他,可也得人家肯要啊。知秋的中考成绩不好,又不是咱们这里考的,户口也不在这里,就算学校肯接收,他也只能像你刚说的那样,把档案放在民办学校,再以借读生名义进去。借读生就要交一万八的借读费,这是单项收费。学费另算的,也是一万八,一共要三万六。学费还可以每期交,借读费必须一次缴清的。”

林妙吓了一跳。她知道现在读书贵,高中学费一万八她也听人说过,她以为除一万八外,每月再有个几百生活费就够了。这样整个高中下来,准备三万应该差不多了,故而当时她就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三年博士期间,每年至少挣2万,再加上博士津贴。这样应该可以保证她和知秋地开支,却没想到还有借读费。

她用愧疚的目光看着爸妈。她的父母都在企业上班,虽说是国企,收入稳定,但委实不高,老爸到现在也才三千多。老妈还少一点。年终奖什么的全部加起来。林家一年的全部收入也就7、8万了,在物价飞涨的今天。饶是他们精打细算,一年也结余不了多少。现在要他们一下子拿2万多替一个根本没啥关系的孩子交学费,林妙想也想得到他们有多肉痛。为了省钱,他们去哪里都挤公交,一年打不了两次车,几十块钱尚且舍不得,何况2万。

可是,这些愧疚与歉意的话她不能当着知秋的面说,怕伤了那寄人篱下的孩子地心。

其实不需要她说,知秋已经再次表明态度:“我还说出去打工吧,读了高中考不上大学,还是要出来打工的,高中文凭不见得比初中文凭有用。听说城里本科生都要用簸箕撮了,好多本科生都找不到工作呢,读高中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做事,存点钱后学门手艺。林妙还没开口,林爸林妈已经点头赞同:“嗯,这个主意不错。”

“可是……”林妙支吾了两个字,也不好接着往下说了,她自己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怎么能强求爸妈呢?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点老本,难道都叫他们拿出来培养别人家的孩子?如果真要培养知秋的话,高中读完起码要5万,然后读大学又要10多万,林家那点薄薄地家底还不知道能不能住。

知秋努力朝她绽出一朵微笑:“姐姐,多谢你的好意。其实,我自己也不想读了,我喜欢出去做事,我穷怕了,就想挣钱。”

晚上,在知秋住的客房里,林妙揭开他的被子,看着他红红的眼眶问:“真的不喜欢读书吗?”

“不喜欢。”

“不对呀,你继父是老师,老师家的孩子,一般成绩好,也爱读书的。你奶奶说你中考成绩不好是因为那段时间你妈妈生病去世,你耽误了很多功课。你告诉姐姐实话,你平时在班里一般都考什么名次?”

知秋沉默了半晌才小小声地答:“第一名。”

林妙叹息:“这么好地成绩,不读书太可惜了。可是我爸妈都是老实人,手里没什么钱,也不擅于找人拉关系,他们都在企业上班,跟教育界的人打交道少。所以这中途入学,可能真的很难办。”

办法其实不是没有,她可以去找夏以南,也可以去找自己的导师,拜托他们想办法。1——6——K可关键问题是。找谁都要钱啊。托人找关系要钱,进学校要钱,没钱,什么都是瞎的。

知秋在枕上直点头:“我懂地,我知道读高中难。我初中有个同学地爸爸就是高中地副校长。我去他家几次,每次都有学生家长找上门。那些都是本地人,本地人读高中都这么难了,何况我是外地的。”

林妙想了想说:“高中难进,函授自考之类地倒好进,没高中文凭也行。只是这种读出来也找不到好工作,除非……”

“除非什么?”

林妙笑道:“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不想给你压力。实在不行了。就先打工,挣点钱,姐姐再给你凑点,去读个函授或自考,总之初中文凭肯定是不行地。”

“初中毕业就能读函授吗?”知秋还有点不相信。

林妙摸着他的头发说:“能,我帮你辅导。其实这只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我再找人问问看,集思广益,也许有更好的路走。”

话虽这样说,其实林妙并没有真打算让他去打工。十五六岁的孩子,能打什么工?

再说,餐馆端盘子,活儿又累。挣钱又少,猴年马月才能存得到读书的钱。最糟糕的还是,餐馆晚上营业,不到10点别想歇下来,那时候腰酸背痛的,还能看屁地书。餐馆打工门槛最低,但除了勉强糊口,保证你不饿死之外。没别的想头了。

林妙故意这样说,不过想先让这孩子看清他的处境。一个本来只能在餐馆打工糊口的孩子,有朝一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会不会觉得特别幸福,因而也特别珍惜那样的机会?

她问他:“知秋,假如一年后。你可以读高中。也可以读函授,你会选哪个?”

见知秋不答。她又补充道:“不考虑其他任何外在的限制和困难,你只纯粹从你的意愿上考虑。”

知秋低下眼帘说:“我,我想读高中。”

“你希望以后能进正规大学对不对?”

“嗯。”

林妙抚着他的肩膀他:“你的愿望很好,但问题是,需要钱。我爸妈不是有钱人,他们手头地存款很有限,所以就有些舍不得,你能理解吗?”

“我能,我当然能。”知秋死命点头:“我爸爸,我是说我亲爸爸,都不愿意供我了。”

“你亲爸爸不是不愿意,他可能真的没钱,你不要怨他。”“我不怨他,我就那样一说。”

林妙又问:“如果把你送回老家读书,大概要花多少钱呢?”

知秋把老家高中的学杂费一项项算给她听,显然他是认真打听过的。只能说,这孩子读书地愿望很强烈。

林妙也就问一问,真把他放回去,她还不放心呢,男孩子十五六岁正是最危险的年龄,一不小心就被人带坏了。多少小时候的好孩子,在叛逆之年走上了叛逆之路。不是每个叛逆期的孩子都能走回来的,有一部分就此堕落,变成混混。小时候小混混,老了还是老混混。

她不能冒那个险,所以还是放在身边最好,可以给他辅导功课,也可以在他走偏时及时发现。

如果这样的话,她恐怕要搬回来了,这样还可以省掉每月500的房租。

至于鲁西西,既然已经与梁守一那样了,又连自己的家底都掏给了他,迟早会搬回去和他同居。因此省下地500元,按她那种省吃俭用法,都够他们吃一个月了。

虽说对婚前同居她一向不赞成,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鲁西西和梁守一捉襟见肘的窘迫状,还分租两处实在太奢侈了。不如住在一起相依为命,哪怕吃青菜面条,有人陪着吃,可能也香一些吧。

和知秋谈完后,林妙回自己房间立即给鲁西西打了个电话。鲁西西其实已经没得选择了,眼看连下月的房租都付不起了,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这点她是不会承认的,还要调侃林妙一把:“什么人嘛,有了弟弟,就不要姐姐,小心你的夏以南打翻醋坛子。”

林妙斥道:“你瞎说什么?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辈分上是我表弟。”

“得了,九曲十八弯的表弟,早出五服了吧。”

“懒得跟你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夏以南那里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我自会给他解释地。你还是操心你地春药老大吧,怎么样说服他接受失败的事实,重新开始规划人生,一边打工一边考博,这才是你地当务之急。”

“知道了啦。想不到我们的同居缘这么浅,本以为可以跟你天长地久,想不到被漂亮弟弟中途插足,你就狠心弃我而去,捶天顿地啊。”

林妙笑骂:“得了,就算我不搬,我敢打赌月底你也要退租。就你那点儿可怜的积蓄,还撑得到下个月?下个月再交500,你连西北风都没得喝的了。”

“确实没有,现在还没到冬天嘛,哪里有。”

“你倒乐观,要我像你那样,愁死了。”

“没良心的,我这样,你就不替我愁了?既然知道我这么可怜,就快要饭去了,也不帮我在老板男友那里说说,让我混个打杂的事儿做,一个月挣500也好啊。”

林妙只得第一百零八次给她解释:“统共才两间办公室的小公司,里面还有我这样几个月没业绩白拿工资的废物,哪里还需要一个专职打杂的?再这样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呆下去,我都要辞职了,你就别……”

鲁西西忙说:“我开玩笑的啦,知道你的难处,毕竟只是男友。除非是你自己开的公司,我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混干饭吃。”

林妙趁机劝她:“你也要及早做打算,*你手头那点钱,即使不付房租,也撑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我知道,明天就出去找事做。像我这样的人,也许真的要到山穷水尽才会想办法吧,天生的懒散性子。所以我一定要考博士,到时候混个大学老师当当,每周上几节课,其余时间就在家里宅。”

“你以为大学老师那么好当啊”,林妙不知道怎么说她了:“他们论文压力很重,据说现在还要竞争上岗呢。”

鲁西西无所谓地说:“写论文是想评职称,我只要混个讲师就够了,上不上岗也无所谓,基本工资也有2000吧。“

“懒得跟你说了,浪费我的电话费。你就是天生米虫!既然要当米虫,就好好找个上进的男人,米虫养米虫是不现实滴。”

鲁西西嘎嘎而笑:“放心,我的男人是最上进的,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你以为我真的傻吗?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倾囊相助,此恩此德,还还不让他记一辈子呀?”

“原来如此,是我浅薄了,没能理解到您的老谋深算,良苦用心。”

“你现在学还不晚。”

“得了,请容许我告诉你,曾经有位美丽温柔的少女叫秦香莲,她与她老公陈世美识于微时。在陈世美同学还是穷书生的时候,秦香莲任劳任怨地侍候他读书,为他生儿育女,照顾老人,此恩此德,足以铭记一生不?”

“你……你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就会打击我,不是良友。”

“我是诤友!我不是要打击你,只是提醒你,女人当自强,在这一切价值观和道德观都被颠覆的时代,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的依*。”

“少给我上课,你先自强给我看看?还不是*着男友领干工资。”

林妙无语了,她是没资格教训别人的,她空有一腔热血,可是既说服不了鲁西西,也帮不了知秋。

第一次,她觉得什么硕士博士都是空的,一点实用价值也没有。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25岁的高龄,连区区2万元都拿不出来。

知秋,她要拿他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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