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所闻听昱岭关已破,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宋江和韩世忠的确了得,不过五七日就将自己曾经损兵折将的天险攻破,战斗力当远胜自己的部下。喜的是,自己是攻打昱岭关的主帅,自然要在朝廷里大大的露脸,升官受赏不在话下。他连忙迎出大厅,率先给两位将军道喜。韩世忠和宋江也忙着给张所行礼:“全赖大人洪福,才得以一举攻破匪穴。大人指挥英明,调动有方,下官对大人的敬仰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张所哈哈大笑,引着二人到厅堂里落座。
韩宋二人将破山经过向张所简述一遍,听得张所高挑大指,连声称妙。韩世忠对张所抱拳道:“大帅是攻山主帅,故而下官人等请大帅奏本,上报昱岭关的情形。下官当暂守此地,静候朝廷旨意。”宋江也施礼说:“下官是星夜赶来昱岭关,尚未奏报宗泽元帅。末将欲即可驰返甬州,统领标下共赴台州围剿逆贼余孽。特来向大人告辞。”

大家都是武将,自不用像那些酸儒文官那样虚头八脑,张所点点头:“宋大人为国为民不辞劳苦,本帅深为感动,此番立下的新功,本帅定当据实上奏,为两位大人请功。”宋江忽然想起一事:“此次能攻破昱岭关,全赖大帅提示绝水之计。那曽千里有功于国,下官愿为他请功。大帅知人善任,实有伯乐之能,下官敬佩无比。”张所没料到宋江能给自己的仇家请功,心下多了一份钦佩:“宋大人秉直公正,不计前嫌,高风亮节,令人称赞。”

宋韩二人离了横店并辔而行。宋江慨叹一声:“韩大人贤伉俪英名远播,威震江南,宋某相见恨晚。不知韩大人对国事有何高见?”韩世忠早就听说宋江受抚下山以来东征西讨,战功彪炳,忽闻他问起国事,不由心中一愣:“韩某偏居一隅,见识浅薄,还请宋大人点拨。”

宋江在马背上抱拳:“韩大人过谦了。宋某除戎马生涯之外,对土地兼并颇有关注。听闻江南兼并尤甚?韩大人出身望族,可有何感触?”韩世忠虽本家是皖南一带的豪强,但幼时也曽听先生讲过史事,懂得百姓安居乐业方乃天下太平的根本,心中对官吏豪强的巧取豪夺也有些不满,认为他们这种无休止的贪欲必将导致天下不安,再深层次的倒没有多想。此刻听宋江一问,只好泛泛一说:“虽本朝太祖皇帝起,不抑兼并,但韩某以为,土地乃农民之根本,豪强实不宜兼并过甚。只是小户人家根底浅薄,遇灾遇难,只有以土地换生存,自古如此,颇也无计。”

宋江听他的口气,知道他对此事的认识不多,但似也觉得兼并是不妥的,于是微微一笑:“此间大有道理。宋某苦研数载,方窥知豹之一斑。惜今日余暇无多,不能与大人深谈。此番韩大人大功新立,若将领能掌统民政,还望以民生为重,抑制兼并,不失为天下苍生谋大利也。”韩世忠听得似懂非懂,只好含糊答应。

两人在昱岭关前拱手作别。待韩世忠一行走得远了,宋江望着背影摇摇头:“又是一个国事未通的官员。”回到自己的营盘,他即刻传令,让田虎、雷横、程通暂留原地等候上命,匀出部分衣甲旗号,让方杰、庞万春的手下临时换上,命他们明日一早随自己起身前往浙东。

当晚,宋江带着柴进、董平、花荣等去看望了战场负伤的朱仝、邓子雄。次日五更,宋江带着包括五千新收编的大越军在内的一万人马登程上路,去与吴用统领的威盛军大队会合。

卢俊义带着数千忠义军远征塞北,滞留在女真人的部落里已经数月有余,苦苦等待自家船队运载完方腊的人马之后来将自己带回中原。此时已值六月,塞外草原上草茂树荣,牛羊欢腾,倒也一片生机勃勃,女真人个个兴高采烈,做事走路都似一阵风。自从击败了契丹皇帝耶律延禧的御驾亲征,占据了辽国的辎重要地黄龙府之后,阿骨打就下令正式称国,定国号为金。待伤势略好,完颜阿骨打将愿意与自己结盟的十几家部落首领招来,在黄龙府举行了登基仪式。这下子金国人神气活现,势力也一下子扩大了许多。

卢俊义、林冲也被阿骨打赐予了伯爵的禄位,只是他们心中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尽快回到中原,回到战友们的身边。这趟两人把魏定国、单廷圭、段景住等人找来,又一次商量南归的路线。魏定国指着段景住绘制的关外地图说:“若是宋将军再不能把船队派来,我看咱们干脆就从陆路向南杀回去。”单廷圭也说:“女真人讲,每年八月十五之后,这里的天气就迅速变冷,冬季比中原要长上两倍,而且冬天寒冷的时候,连人的鼻子、耳朵都能冻掉,真的是滴水成冰。咱们的将士很难捱得住。”

卢俊义望望那地图:“从陆路杀回去,谈何容易啊。契丹虽然吃了个大败仗,但根基仍在。契丹八部内部不统一,但一旦打起仗来,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咱们如果硬闯,实际上不但会损失惨重,而且也是帮契丹人修补黄龙府之战的伤口,不可取。再说海城那边的杜迁、宋万和凌振他们怎么办?”

这些话题大家已经商量过多次了,林冲马上表示:“绝对不能把他们丢下不管。”杜迁他们虽然武功平平,但为人颇为厚道,林冲与杜迁、宋万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很是深厚。段景住想了一下说:“要不,让他们带人先到这里来与我们会合?”林冲说:“杜迁他们只有两千人,还带着火炮和辎重,若是半路遇到辽军如何?”段景住摇摇头:“我听颉利说,天祚帝平灭萧氏叛乱之后,在辽阳一带仍留了十来万人马。虽说这关外地广人稀,人马行军不易被发现,可万一遇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是啊,与大宋的国事一样,辽人虽然早已不及以往的强梁,但势力依旧不可小觑,咱们如果硬来怕不是办法。”深知内情的卢俊义说:“此地经陆路回国,无非两条路,一是山海关,一是雁门关,皆是辽国重地。即使是绕道张家口等小关隘,怕也非得经过一番血战。咱们人数不多,且又不是迫不得已,能不冒险,就不要妄使将士拼命。”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冲说:“还是咱们到海城去会合他们吧。咱们有阿骨打送的一万匹骏马,每个战士有三匹马可以换乘,快马加鞭的冲过去,怕辽兵挡我们不住。若能到了海城,那里离大海甚近,只要船队来接应就万事大吉了。”段景住提起骏马就喜形于色:“这一万匹马可是宝贝,值几十万两银子哩!”众人见金毛犬的财迷样子,都笑了起来。

正说话间,一名小校喜气洋洋地跑了进来:“回禀众位将军,有飞鸽传书到了!”大家都马上站了起来,看卢俊义接过那个蜡封的小竹筒打开,取出一个绢卷观看。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卢俊义的脸,见他的表情舒展开来:“宋将军终于派船来接我们了!”大家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卢俊义把密信一收:“船队大约六月二十五日可到海边,让咱们做好准备,按时会合。”他待大家的欢呼声稍稍平息,旋即下令:“各队人马速作准备,马匹、兵器、干粮、饮水都要收拾好。今天是六月十三,路上大约要走四天,这样我们后天拔营,六月十九到海城会合后队,二十二日到海边等候船队。”

虽然有些人觉得这样的行程安排可能会在路上惊动契丹人,并把他们带到海边去,说不得会在海边引起一场战斗,但大家同样归心似箭,便没有人出言反对,只是众人都没料到因此解救了一直在海城留守的杜迁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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