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件疯狂的事,至少是我所经历过的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件事。
本来追在我们身後的只是那个认出了李孝姬的男孩子,但是不知怎麽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就算是不喜欢K国流行文化不认识李孝姬的人也追在我们的身後,想看看这位来自异国的明星。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觉得男主角拉著女主角的手被人追杀的情景特别浪漫,但是一旦换到了现实中自己的身上,那只有一个字形容——累!

为什麽累?你试试被数不清的人追过十几条街就知道了,天知道我在学校也没这麽勤力地长跑过,途中还不能停留的。

这次被迫的马拉松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拉著李孝姬在B市的大街小巷间无目的地乱转,还算老天垂怜,终于把所有跟在身後的人都摆脱了。

然後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何方。看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个很大的公园,路灯在林荫道间闪烁,四周寂静无人,看起来有点阴森的感觉。

不过我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相反地,心里充满什麽都不放在眼中的豪情,看来是携美逃亡成功的後遗症。

好不容易才停下了脚步,我和李孝姬却谁也说不出话来,只顾著弯腰深呼吸来平复急促的心跳。一直牵在一起的手也分了开来,我的双手按在膝盖上来支撑不堪负荷的身体,她的手覆在起伏的胸前,仿佛这样就能帮助呼吸平稳下来似的。

良久之後,我俩一起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你┅┅”

发现自己和对方说出一样的话,我们两个齐齐呆了一下,相视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惜对于我们现在这疲惫的身体来说,大笑实在是一种奢侈,很快地,我们的笑声就变成了轻轻的呻吟。别误会,只不过是因为笑的时候身体震动让全身酸痛得更加厉害罢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长椅,我们两个拖著强烈抗议的身体“挣扎”了过去,倒在上边就不想起来了。

“刚刚你想说什麽?”李孝姬微微侧著头,因为奔跑而有点散乱的长发倾泻在肩上,在昏暗的灯光下让本来就美丽的她更添一份诱惑的韵味。

我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转开头去,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的美景。

正对长椅的是公园中的一个湖,在夜中望去只能望见对岸朦胧的影子。穿过云层的淡淡月光洒在被微风拂起轻轻波澜的湖面上,在上面镀上了鱼鳞般的银波。然而真正的美景却是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在树丛掩映的暗影间,无数闪著温柔萤光的光点纠缠著在空中编织著美丽变幻的图案,逐渐向空中飞舞,仿佛和那淡淡的月光连成一片。

顺著突然发呆的我的视线,李孝姬也看见了眼前的美景。她小女孩似的欢呼一声,从长椅上跳起来,跑到湖边,置身在那无数萤火虫飞舞的会发光的轻烟中。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好像刚刚和我一起瘫倒在长椅上不想动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是没有体力和她一起做这样疯狂的行为了,只能微笑著靠在长椅上看著她在萤火虫的环绕下原地转著圈。被惊扰到的萤火虫先是散开,然後发现没有什麽危险,又逐渐汇聚到李孝姬的身边,随著她的转动在她身边舞动,看上去就像她身边一条会发光的彩带。

在B市这样的大城市里,想要找到萤火虫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还有那正在萤火虫的荧光中欢笑转动的美丽女孩陪伴在我身边了!我从来没有这麽真实的感受到老天对我的厚爱,就算让我在这一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她转了一阵,停了下来,皱眉看著倒在长椅上的我。我正心叫不好,她已经跑回长椅前,伸手把我拉了起来:“拜托,别象个老头子一样倒在那里不动啊,来陪我跳舞吧。”

天啊,饶了我吧,我的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向我提出强烈的抗议,可是为什麽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宠溺地向上扬起呢?我听见我的声音说好,然後我就被拖进了那片美丽的光幕中去。

微微发颤的双手轻轻扶在李孝姬柔软的腰间,我笨拙地随著她的脚步移动,紧张得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麽是我?”

李孝姬从我胸前抬起头来,大眼楮里写满疑问:“什麽?”

我深呼吸了一下,才有勇气把问题问下去:“我的爱好和你截然不同,而且我知道自己对女孩子来说不是那麽有魅力,对于你来说,我也只是一个喜欢你的fans而已。为什麽和我一起出来玩,难道就不怕我忽然┅┅对你怎麽样吗?”

“你会吗?”李孝姬反问,我在她明亮的眼眸前下意识地摇摇头。

“可是这麽美丽的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为什麽愿意陪伴这麽无聊的我呢?”我不是想刻意搞砸现在的气氛,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问出一直积压在心中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只有你才会在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问出这种问题吧。”李孝姬微笑著说完,眼波变得朦胧起来,继续说道:“我原来以为我会回答你,是因为感动。你在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很让我感动,从来没有一个我的歌迷会这麽明白地把他对我的喜欢摆在我的面前,而且你为我做了那麽多努力,我带给你一段快乐的时光作为补偿也是应该的。可是到了回答的时候,我却没办法把这些话说出口,我忽然无法肯定这到底是我真实的想法还是我为我这麽做找到的借口。我知道的是,换了其他的人,我或许会给他赔偿眼镜的钱,但是绝对不会带他去眼镜店,更不会给他买衣服改变形象,当然也不会陪他去逛夜市,然後还和他逃到这四下无人的地方来跳舞。我想我愿意这麽做,是因为和你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平静很快乐吧。”

我静静地听她说著,心中的激动语言难以形容,相信换成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听著长久以来倾慕的女孩对你说出这些话,心潮的澎湃一定不在我之下。我的眼神和她朦胧的眼波交缠在一起,忽然变得很难移开,脚下的舞步也越来越慢┅┅然後,然後该怎麽办?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吻下去!

我的目光集中在她近得只要我低下头就可以触及的红唇上,她仿佛意识到我的注视,长长的睫毛闪动几下,覆盖了闪亮的眼眸。

我鼓起我全部的勇气,逐渐靠近她微微扬起的脸庞,然後┅┅就在我的唇和她的唇仅仅一线之隔的时候,我用力地闭上眼楮,猛地抬起头来,把脸转向一旁,声音有些粗重地问道:“你很喜欢萤火虫吗?”

说实话,用不到你们动手,我自己都想砍自己两刀。这麽好的机会是什麽时候都会有的吗?可是没勇气就是没勇气啊,和女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而且面对的还是自己的梦中情人,我实在是吻不下去,尽管心中後悔得肝肠寸断。

李孝姬很愕然地张开眼楮,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一发不可收拾,抓著我胸前的T恤把脸埋在上面笑得全身颤抖,脚下的舞步也彻底停了下来。

我的双手在她背後呈一个环抱的动作,就是无法下定决心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最後也只能无声地叹息一声,轻轻把手放回她的腰间。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声音里还带著笑意:“嗯,我很喜欢萤火虫。”

“那┅┅那我给你抓几只,你回到饭店也可以看到它们。”唉,我到底在说什麽啊?我越来越鄙视自己了。

“不要!”她摇头,抬起头来拉住我的手臂:“让它们这麽自由地飞著,不是更加美丽?”

“你喜欢自由吗?”见我点头,她露出淡淡的微笑,“既然你喜欢自由,你就没有权力去剥夺其它生命自由的权利。”

“我喜欢自由,所以我喜欢我们组合的名字,拯救自由,很好听吧?”周围萤火虫的流光映入她眼中,闪烁著无数星星般晶莹的光亮。

“可是我现在的身份不能到处乱跑,不然就要像刚才那样┅┅”想起刚才的追逐,我俩不由相视而笑,“而且我的时间也不能自由支配,我觉得我喜欢的自由离我越来越远了。”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自由,你会不会去寻找它?”不等我回答,她继续道:“我会!我去寻找了,而且也找到了!”她环住我的腰,声音从我胸前传来:“你就是我的自由!”

“也许┅┅”我想说也许这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就算这只是她的错觉,也是上天赐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在它没有把它收回之前,就让我多沉浸在这个现在还感觉不真实的美梦中一会儿吧。

我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她的背後,鼻间嗅著她发际的清香,努力想从脑海中找出一些词语来回应她刚刚的话,可惜混沌的头脑能给我的只有“词穷”二字。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无措:“终于找到你们了,真是很不容易呢!”

***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刺目的手电筒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楮,本能地用手挡在眼前才勉强辨认出来人是三个男人。

我警戒地把李孝姬护在身後,低声问她:“你认识他们吗?”

李孝姬摇了摇头,我的心猛地悬了起来。虽然刚才那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我肯定眼前的三个男人我绝对不认识,现在李孝姬也说不认识他们,那他们的来意就值得怀疑了。

我迅速地衡量眼前的形势,对方是三个大男人,而且每一个的体型都和稍显瘦弱的我有著明显的差距,万一和他们有肢体冲突的机会,不用打也知道,输的那个百分之百是我。

“一会有事你先跑,我会尽力拖住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我还是先低声向身後的李孝姬交待道。

她沉默著没有给我回应,我却无暇回身看她,全部精力都用来紧张地注视著三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

当他们走到身前,我认出了拿著手电筒的男人,竟然是那个载我们到夜市去的计程车司机,难怪总觉得声音在哪里听过。在我们面前不远停下脚步,他回身向走在最後面的男人说:“弘哥,没错吧!”

被他叫做弘哥的男人上前几步,站在手电筒的灯光中。即使是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俩的脸上打量,其中停留在李孝姬脸上的时间长一些。

然後他满意地点点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笑了两声,说道:“老六你介绍的发财路子,我当然信得过!”

李孝姬听不懂他们说的汉语,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弘哥口中的所谓发财路子,我敢肯定不是什麽正当勾当,再联系上李孝姬敏感的身份,就不难猜测他们的目的——绑架李孝姬来换取钱财。

我一边在心里抱怨那麽多计程车偏偏让我们遇到了一辆贼车,一边找寻著逃走的最佳时机。就在弘哥向我们走过来,张口想说话的时候,我猛地扑上去,同时用K国语大喊:“快跑!”

弘哥虽然比我强壮许多,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扑来的惯性撞倒在地。我俩跌成一团,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晕头转向的我用眼角的余光欣慰地看见李孝姬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我的吩咐转身逃去。

但是毕竟身体条件上差得太远,很快反应过来的弘哥翻到我身上,一拳重重挥在我脸上。

我刚刚配的眼镜一下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眼前一片金星,耳中嗡嗡作响,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股热流沿著灼热的眼角流了下来。但是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伸手拉住了起身想追的弘哥的裤脚,让没有准备的他又狼狈地跌倒在地。

这麽一耽误,李孝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影之间。再次爬起身来的弘哥一边喝骂著两个呆立著的同伴赶快追上去,一边泄愤地用皮鞋在我脸上用力踢了几脚。

疼痛的地方多了,反而感觉不到哪里疼了,只剩下受伤的地方感觉到一股股的灼热,还有麻木肿胀的感觉。

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听著他们追去的脚步远去,用尚存的一丝清醒祈祷著李孝姬能逃脱。那麽喜爱自由的女孩子,即使要用我的生命去交换,我也要守护她的自由!因洛uo说过,我是她的自由,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又回到我身边,我还来不及睁开肿胀酸涩的眼睑,一股大力已经把我的身体从地上拉起。我睁开的眼楮刚好看见一个膝撞重重地落在我的胃部,接著我跪倒在地,几乎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呕了出来。

等我呕完,弘哥伸手抓住我的头发,让我面对他盛怒的脸。因为距离很近,近视得很严重的我也可以勉强看清他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短到近乎光头的短发,一身黑衣打扮,本来应该可以入目的五官正因为怒气扭曲出狰狞的线条。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心中滑过的唯一想法就是:他会这麽生气,一定是李孝姬逃掉了,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吗?”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小子,你真的把我惹火了!本来想给你留一条活路,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我从已经肿到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睑间看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黑铮亮的家伙,伤痕遍布的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个苦笑。

这年头枪已经成为黑社会的标准配备了吗?为什麽我随随便便就会遇到一个有枪的歹徒?这又不是什麽警匪片,不用这麽夸张吧?┅┅我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弘哥已经把枪口对准了我的额间,毫不犹豫地勾动了扳机!

砰————————这是作为人类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後一个声音┅┅***砰————————烟花四溅,整个舞台被火树银花般喷起的火柱照得闪亮异常,台上的四个女孩子也被照得仿佛发光体一般耀眼。

这一声巨响和我记忆中的那声终结我生命的枪声仿佛连接在一起,让我一时无法分辨现实和记忆的距离。伴随著这声巨响,我仿佛还可以感觉到枪口喷出的火花溅在脸上的滚烫,那一瞬间的睁眼如盲,还有那眼前满天溅起的血红┅┅我全身一震,保护自己的本能让我的领域自发地发动。

以我为中心,绝对的黑暗迅速地笼罩了整个体育场。我领域带来的绝对黑暗不同于我们平时常说的黑暗,那是完全隔绝了光线乃至声音的黑暗。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体育场里的所有人仿佛都被遗弃在一个只剩自己存在的孤单世界,除了可以碰触到周围人的身体外,其他的所有感官全都在这黑暗中失效。

在领域发动的一瞬间,我才真正地清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把它收回。可是领域扩展的速度实在太快,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体育场已经全在其笼罩之下。

就在我要收回领域的时候,舞台中央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只是一瞬,那光芒便转为柔和的光晕,并且以著不亚于我领域扩展的速度迅速向外扩张。

我领域的黑暗和那柔和的光一接触,立刻就像冰雪见到了三伏的太阳一样,迅速融化变淡,最後彻底消失。刚刚还好像被世界遗弃了的歌迷们,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接著声音、视觉一下子又回到他们的感官世界,而且被那光线照耀全身,会从心里发出一股暖意。

而这一切叙述起来颇费功夫的过程发生在只够眨几次眼楮的瞬间,让人们怀疑起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出自自己的幻想。

观众席立刻沸腾起来,我清楚地听见身边不远的一个年轻人用兴奋得快晕过去一样的声音和同伴说:“只为了这声光效果,这次的门票钱就没有白花,实在是太耀了!”

我把担心得拉住我的手臂的苏妮拥入怀中,眼神却望向那光芒的中心。在那里,那个我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一身红衣,依旧随著音乐的节奏尽情挥洒著沸腾的热力。

是啊,那瞬间她展现的实力提醒了我,她的身份不再单纯是那个和我在漫天萤火中跳舞的女孩子,同时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兵器II号。

兵器都是用人类的尸体制造的,她也曾经死去过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又会是因为什麽意外呢?

难道说,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没有换来她的自由吗?

雅典娜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和她之间的这段瓜葛,才会这麽神秘地提议我来K国呢?

我望向雅典娜,没有在她脸上看见我想象中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却意外地找到了一丝担忧。可是发现我的视线转到她脸上,那丝担忧的神色在一瞬间换成了我预期的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

雅典娜到底隐藏了什麽样的秘密?

我疑问的视线在雅典娜身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正在演唱的一曲就要结束的时候才转回舞台上。这曲唱毕就是演唱会的一个短短的间歇,演唱会的主角——拯救自由的四位成员将要到後台作短暂的休息,并且更换服装。

和其她伙伴在满场歌迷的欢呼声中一起走向後台的李孝姬,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视线和我一直胶著在她身上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唇角轻轻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那一瞬间,我仿佛在她的眼中读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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