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今天有人来捐钱,你们就来抢着结账了?实话告诉你,今天就算是有钱也不结给你。”方雅萱很泼辣,她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那个中年人大声喊道。
那个中年男人一副胖乎乎老板摸样,他身穿绸子长衫,脚蹬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头上大概抹了不少头油,头发显得油亮油亮的。

中年男人见很多百姓围了过来,他连连四处打圈作揖,并且大喊道:“各位各位,请大家都说句公道话,请大家都说句公道话!前段时间育婴堂没米下锅的时候,我们茂源米店赊欠了他们一些大米,那时候他们没钱,我也就没来催帐,现在他们手里已经有钱了,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的米钱给结了啊?”

“是啊是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人群中有一些人附和道。

中年男人见有人认同他的说法,越发显得立足气壮,他伸出一只手,道:“你们育婴堂可不能赖账,今天就得把钱给我结了,不然我们今天还就不走了。”

方雅萱气得脸sè发红,她连声道:“就不给,就不给,看你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中年男人倒一点也不生气,他拿过桌子边的凳子摆正了,然后稳稳坐在了上边,并且很悠闲地点上一支烟,道:“不结账啊?那我今天还真就不走了,看你们仁济育婴堂还要不要脸。”

见事情不谐,方瑞萱快步跑进了育婴堂,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不过她手里还端着一个装了半碗米的碗。

方瑞萱将那碗米往前一递,对坐在那里的中年男人道:“徐老板,你们茂源米店确实赊销一些米给我们仁济育婴堂了,这个我们绝不否认。可是你们送来的都是什么样的米呢?你自己看看,这明明是四号杂米,你们却按照二号好米作价。”

“怎么可能呢?我们茂源米店在上海做生意都十几年了,从来都不会干这种以次充好的黑良心事,你们不想结账,反而倒打一耙诬陷好人。”中年男人一副受冤的表情。

方瑞萱端起那碗米对看热闹的人们道:“大家都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茂源米店送来的所谓二号米。这米不但是杂米,而且里面掺了不少黑砂白砂,我们育婴堂想熬点米汤给孩子们喝,那都需要我们花半天时间将砂子淘干净呢。”

有人倒下一点米在手心仔细查看,这米果然是四号杂米;再仔细用手指拨拨看,杂米里面的确掺有一些黑砂白砂。

方雅萱在一边冷嘲热讽道:“徐老板,你以前不来讨账,是怕我们将这种米拿出来和你对质吧?现在是不是认为我们已经将这些米全部吃完了,你以为我们手里没了证据,就不得不给你钱了吧?”

现在轮到中年男人着急了,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连声道:“姑娘,你可不能瞎说啊,我们茂源米店从来都不会卖这种黑心米的。”

方瑞萱不慌不忙,她接口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好,等会《新闻报》的记者会来我们仁济育婴堂照相报道,到时候我们让他们将你送来的米淘淘看,再请他们好好将这件事公布报道出来。”

这个中年男人其实就是茂源米店的老板,此人在上海滩做了十几年生意,自然修炼成了人jīng了。如果这件事真的被大报纸公开披露出来,他的这家茂源米店只有关门歇业这一条路可走了。

修炼成jīng的老板做事倒也很光棍,他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笑眯眯地对方瑞萱道:“姑娘,我看你们做善事也不容易,经费一定很紧吧?我们茂源米店从来不缺爱心,也愿意做善事。我看这么办吧,以前送来的米我们也就不收钱了,就算是咱们茂源米店捐献给育婴堂了。”

茂源米店的老板服了软,可方雅萱的气还没消,她正准备开口教训老板几句,方瑞萱立刻制止住了他,道:“雅萱姐,你在善物捐献簿上记上一条——茂源米店捐献大米一批。”

老板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连声道:“是啊是啊,这些米我们不收钱了,算是我们茂源米店无偿捐献了,捐献了。”

方瑞萱也没有完全放过他,接着说道:“姐,你可要一笔一笔记清楚了,茂源米店捐献大米可都是是四号杂米啊。”

说完之后,方瑞萱笑眯眯地对徐老板道:“徐老板,我们仁济育婴堂还是要谢谢你,感谢你对这些孤苦无助的婴幼儿伸出了援助之手啊。”

徐老板连连躬身,低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茂源米店的老板讨债不成,最后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人群这次真的全散了,不过,方瑞萱不温不火智斗老滑头的经过,还是给谢维恒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在随后的时间里,谢维恒同季万友尽可能地多跑多看,他们还真的跑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新鲜事。

对于目前的租界,谢维恒发现有几个很多,那就是有钱的富人多,没钱的乞丐也很多,大众消费的老正兴菜馆多,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多,那就是跳舞场特别多。

八一三抗战之后,为了逃避战火,沪西以及上海周边逃难而来的人很多,这里边有生意人,有地主,当然也有一些失业工人和赤贫的农民。因此,大街上到处可见衣冠楚楚的有钱人,也更多的是一条裤一根绳的乞丐们。

至于老正兴菜馆,那是本地大众化菜馆的通用名称,烧制的也就是本帮本地的菜。涌入上海的人群越多,需要上饭店消费的顾客越多。因为上海本帮的菜式价格便宜又合本地人口味,所以深受普罗大众的喜爱,所以这一类物美价廉的菜馆一家又一家开了起来。这一类菜馆本小利薄,并且在取名时都不太讲究,基本上都用“老正兴”这个名字,因此谢维恒觉得租界里似乎到处都开有“老正兴菜馆”。

至于说跳舞场的极度兴盛,这又是抗战时期租界里经济畸形发展的一个显著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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