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因为临近三内,周围多达官显贵住宅,所以主要卖是上等奢侈之物,牡丹花要想卖出好价钱,自然也要往这地方去。故而,牡丹姑嫂几人出了宣平坊后,就直接往东市而去。
东市被四条底填石子后又经夯实,路面结实,宽达近1丈,自带排水沟人行道,交叉成井字平行大道划分成九大区域,居中三大区域,是管理市场市署,平准署,以及存储粮食常平仓。另六块,分别被酒肆、肉行、饆饠肆、临路店、印刷、锦绣彩帛行、珠宝古玩店、凶肆、铁行、赁驴人、笔行、杂戏、胡琴、供商户用水放生池等占据。这九大块中,又被若干条小巷分割成若干区域,无数店面林立街旁,行人如织,街头巷尾传来琵琶弹奏声,人们笑语声,吆喝声,说不出热闹繁华。

作为商业建筑来说,东市布局就是作为现代人牡丹看来,也是很合理,设施齐备,交通方便。她跟张氏和孙氏身后,东张西望,什么都好奇得很,简直要兴奋到忘乎所以。

孙氏和张氏见她东张西望,只当她被刘家管制狠了,这一出来,就如同飞出笼中小鸟一般,哪有不贪鲜热闹?当下也不管她,松松地握着马缰,任由马儿随性溜达,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倒叫牡丹好生饱了一回眼福。但她记忆之中,东市远远没有西市那般繁华,但去西市游玩,却又是过些日子事情了。

牡丹游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方想起自己要做正事来:“嫂嫂,为何不见牡丹花市?”

孙氏笑道:“丹娘要看牡丹花,得往放生池那边去才行。”

牡丹花,多为露天栽培,应季而放,平时想要购买人多数都是慕名到人家园子里去买,并没有专买铺面。但为了方便贵人们购买,也为了方便比较抬价,花农们便会将家中花挑了送到东市来。又因着整个东市用水都要从放生池那边来,那边水汽足,柳树高大,树下阴凉,花木之类东西便都往那里去。

牡丹听说,便拉了马缰,让马儿转身往回走:“既如此,我们便往那边去。”

这一片酒肆较多,多为胡人所开,穿着色彩鲜艳,款式时兴薄纱衣裙,卷发绿眼,眉眼深邃,艳丽动人,风情万种胡姬立门口,举着酒杯,笑着招揽过往客人进去喝酒。酒肆里面是笛声,歌声,劝酒声响成一片。

经过一家大酒肆时,牡丹注意到他家门口胡姬远比其他家年轻,貌美。张氏用马鞭捅了捅孙氏,笑道:“我记得老六爱来这家,是也不是?”

孙氏脸上晕起一层薄怒,拿鞭子给她捅回去,道:“还是五哥带了他来!”

张氏见她生了气,叫了一声“啊呀”,笑道:“生什么气?他们兄弟成日里不得闲,怕是月把才能来一次,也不能做什么,多半都是招待客人,谈生意而已。”

一阵优美箜篌声自半空中传来,孙氏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用马鞭指着斜倚二楼窗口处弹奏胡箜篌一个穿湖绿薄纱衣裙,褐色头发,神情忧郁胡姬笑道:“五嫂,你看那是谁?玛雅儿,是吧?就是上次把五哥灌醉那个?”

这下轮到张氏不高兴了,撅了嘴道:“我看她也不怎么。弹得难听死了。”

牡丹笑眯眯地听着两个嫂嫂斗嘴,抬头眯眼往上看去,但见那玛雅儿肌肤雪白,红唇饱满,一身湖绿衣裙衬着碧绿色眼睛,一只雪白纤足踏窗边,纤细美丽足腕上挂着一串精致金铃,果然充满异国风情,美丽又动人,也难怪血气方刚何五郎会被她硬生生地灌醉。

玛雅儿见牡丹看她,突然停下手中弹奏胡箜篌,起脸上忧郁,朝牡丹嫣然一笑,冲牡丹招招手。牡丹犹豫片刻,报以微微一笑。

雨荷大惊小怪:“呀,她朝着丹娘笑呢。咦,丹娘,你咋也望着她笑?”

张氏和孙氏立刻停止斗嘴,齐刷刷地看向玛雅尔,愤懑地道:“丹娘,这些胡姬可不是什么好人,干嘛望着她笑?”

牡丹垂下眼不说话,打马前行。难不成人家望着她笑,她丑眉恶眼地瞪着人家?不过笑一笑而已,过后谁又见得着谁?

那玛雅儿本是见着牡丹衣着华贵,明媚可爱,又那样好奇地看着自己,只当是大户人家小娘子出来看稀奇,看热闹,故而干脆戏弄她一回。谁知牡丹竟回了自己一笑,笑容虽然羞涩,半点鄙薄之意也无,不由惊异地挑了挑眉,回头往里低笑道:“外面有个小美人,笑得忒好瞧。”

里面喝酒两个年轻男子听说,俱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个穿栗色缺胯袍年轻男子是当先冲到窗边,探头往外看去,但见三个衣着华贵年轻女子骑着高头大马,被几个仆役婢女簇拥着,渐渐去了。忙一把扯住玛姬儿猴急道:“是谁?美人儿是谁?”

玛姬儿却又不说,美目流兮,只看着男子笑道:“潘二郎,你一向不是自诩有一双火眼金睛,识得美人么?今日你就猜猜,若是猜得着,今日酒钱只算一半,若是猜不着,以后若是要吃酒,便得只来我家。”

那潘二郎笑道:“那你家若是倒闭了我不是就不能吃酒了?多连着十次来你家就得。”

玛姬儿只是笑,侧身弯腰道:“郎君请。”

潘二郎见美人已经越走越远,因牡丹被张氏和孙氏簇拥中间,便胡乱指着牡丹背影道:“定然是穿湖蓝衫子那个!”不待玛姬儿确认,就将两根手指喂进嘴里,纵声打了个唿哨,大声喊道:“前面穿蓝衣服女子,香囊掉了!”

牡丹几人闻声,俱都回过头,一边检查自家身上香囊,一边往声源瞧去。这一瞧,牡丹不由啼笑皆非,那窗口处探出大半个身子来,表情已然半石化状态男人,不是潘蓉又是谁?

并无谁香囊掉了,可见是被调戏了。雨荷啐了一口,假装没看清楚那人是潘蓉,只骂道:“什么不要脸登徒子!眼睛瞎了还是疯了?我看是你自家眼珠子掉下来了吧?”

张氏和孙氏也不羞恼,只抚掌大笑:“果然是眼珠子掉下来了!”何家仆从婢女们纷纷大笑起来,齐齐示威一般甩了甩鞭子。

牡丹微微一笑,回转马头,继续往前走。

潘蓉呆鹅一般,转了转眼珠子,怎么会是何牡丹?前日还委屈得要死,转眼间便打出夫家,闹着要和离,偏还这样自由自,活活地上街游耍。哪有这种女子?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彻底没把那夫家和亲事当回事。想到此,他不由同情地瞟了正沉着脸喝酒刘畅一眼。

玛姬儿何等精明人,当下便笑道:“原来是郎君熟人。”

刘畅也不意地道:“是谁家眷?看你那呆头鹅样子。”

潘蓉垂眸想了想,笑嘻嘻地挥手叫玛姬儿下去,坐到刘畅身边道:“你猜?”

刘畅不耐烦地道:“猜什么猜?没看见我正烦着吗?你倒是答应不答应呀?”

潘蓉撇撇嘴:“阿馨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看见我就烦,昨晚门都不许我进,哪里又肯听我,去帮你劝人?你也莫急这一时,等过几天又再说。”却又促狭地道:“你倒是说说看,要是弟妹果真回了家,你待要怎生待她?”

刘畅眼神越发阴鸷,晃了晃杯子里龙膏酒,冷笑道:“先把她接回来,慢慢再拾她。我要叫她骨头渣子都不剩!我要叫她后悔死!”

潘蓉狡猾地道:“对于这种不听话,那是肯定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我是打不过阿馨,不然我也要叫她好看。我问你,要是现弟妹就你面前,你要如何?”

刘畅捏紧杯子,冷声道:“哼,谁耐烦吃她?我掐死她!”

潘蓉晃着头道:“如你所愿,刚才那个人就是她!果然笑得很好看,悠哉乐哉,乐哉悠哉,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小娘子呢。若是喜欢,好赶紧去求娶。”

“哐当”一声响,却是刘畅掀翻了桌面,提起袍子冲下楼去了。

“公子,您慢些儿!”惜夏怨怪地扫了潘蓉一眼,赶紧追了下去。

潘蓉一歪下巴,命身后小厮去结账,自己也提着袍子跟着追了出去。又有好戏看了!这可怪不得他,谁叫她何牡丹当此非常时期,却不老老实实家呆着,非得跑出来晃呢?哎呀呀,不知道这回何牡丹会不会用鞭子抽刘畅?潘蓉忍不住地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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