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夫妇俩自己打刘畅,尚不觉得如何,可看到旁人打自己心肝宝贝肉儿,那滋味可就不一样了。戚夫人扑上去抱住刘畅,一边拿帕子给他擦嘴角血迹,一边瞪着刘承彩:“老爷,你就任由这等没规矩粗鄙野人欺负我们刘家吗?民打官,是要吃板子!”
何志忠方出言呵斥何大郎:“有话好好说,三十几人了怎地就如此冲动,轻易动了粗?倒叫人笑话粗鄙不知礼了。”

刘承彩心疼得直打哆嗦,好歹理智还。跺着脚道:“他做得荒唐事,打得媳妇儿,就该尝尝被人打滋味!叫他吃一堑长一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二十几人了,尚且不知轻重!我老刘家脸面都被他丢干净了!”

何大郎捏着手指头,看着血红了眼睛恶狠狠瞪着自己刘畅冷笑:“不服气?不服气起来打一架。见官就见官,怕什么?挨上几十板子咱也要先出了这口恶气!上了大堂,我也要说给旁人听,奸夫淫妇做了丑事,还敢上门耀武扬威,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不要脸!我何家门槛都要砍了烧了重换,省得败坏了我家风水!呸!什么玩意儿!”

刘畅尚且不知清华郡主去了何家事情,把脸看向戚夫人,戚夫人骂道:“你没事儿惹那人做什么?昨日从咱们家这里出去就到何家去炫耀了一通。”

刘畅猛地推开戚夫人,狠狠吐出一口带血唾沫,犟着脖子瞪着何大郎:“我不是怕了你,只是……”他恶狠狠地瞪了牡丹一眼,只是他还不想离。见牡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说不出心里滋味,她只怕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吧?手臂上伤口又隐隐作痛,他冷冷一笑:“现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何志忠扫了妻女一眼,但见岑夫人一脸决然,牡丹满脸漠然,虽不知其中具体细节,却相信岑夫人决定不会是乱来。暗叹了一口气,招手叫牡丹过去:“丹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怎么做,你自己选。”

牡丹依言走了过去,她未曾开口之前,刘承彩柔声哄道:“丹娘,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又看着戚夫人,示意她赶紧哄哄。

戚夫人心中此刻已经恨透了牡丹,僵着脸不语。刘承彩无奈,又骂刘畅:“逆障!还不给你媳妇儿赔礼道歉?”

刘畅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牡丹,她敢说她要走,她敢!牡丹冲他淡淡一笑,朝刘承彩施了一礼:“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强扭瓜不甜,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丹娘不想做那恶人,还想留着这条小命好生孝敬一下父母。”

牡丹言罢,望着何志忠清晰地道:“爹,女儿今后就是病得死了,也不愿意再作刘家妇!我与他,生不同床,死不同穴!好永不相见。”

何志忠叹了口气,握了握牡丹肩头:“既如此,走罢!”

“何牡丹!”刘畅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要去抓牡丹,他都没休弃她,她凭什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人不要他?他不许!他不许!就算要一拍两散,也是他不要她才对。可是他终究连牡丹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何大郎一掌推开。

“刘家小儿可是还想找打?”何大郎冷笑道:“当着我们面尚且如此恶劣,背地里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放肆!”何志忠作势吼了何大郎一声,朝刘承彩点点头:“我意思是好说好散,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好说好散?不知这好说好散条件是什么?刘承彩脑子里瞬间想了几十想,很拿定主意,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果然强扭瓜不甜,那便要替自家多争取点利益才是,他还未开口,刘畅已然挑衅地瞪着牡丹,大声道:“休想!我女人我做主!我不同意!我是不会写离书!”

果然是这样脾气,只有他对别人弃之如敝屣,断然没有旁人说不要他。牡丹望着他讽刺一笑:“原来你舍不得我嫁妆和我家钱。”

刘畅一张五颜六色脸瞬间七彩缤纷,咬牙切齿地道:“你……”他现才不缺那几个臭钱!

牡丹语重心长地道:“不然又是怎样?还是你犹自记着当初耻辱,所以硬要将我留下来,生生折磨死才如意?你恨我夺了你大好姻缘,我用三年青春偿还你,已是不再相欠,你若是个男人,便不要再苦苦纠缠,也给自家留点脸面罢,不要让人瞧不起你,男人家,心思还是少花这上面,心胸宽大点,也让人瞧得起些。”

牡丹话说得难听,就是刘承彩也听不下去了,冷声喝道:“不必再说了!不许再拦着她!”

岑夫人出言道:“那我们娘几个先家去,其他老爷和大郎留下来和刘大人慢慢地商量。”又将嫁妆单子递给何大郎:“我意思是,大件不好拿走,这些总要拿走,咱们家铺子隔得不远,这就叫些活计来拿这些零碎罢。”

实欺人太甚!戚夫人早已忘了当初自家是怎么求上何家,只气得发抖:“这是刘家,不是何家,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么?还有没有王法?”

岑夫人似笑非笑地道:“就是讲王法这嫁妆才要拿走,莫非,丹娘嫁妆实际上不齐了?要真是这样,别客气,说出来,能让手我们也不介意让让手。我们家是不缺这几个钱,也还懂得给人留余地。”

戚夫人气得倒仰:“谁稀罕她嫁妆?”

岑夫人道:“那不就是了?夫人这样硬拦着,我们是知道你们舍不得丹娘,旁人却不知道会怎么说呢。”今日她若是不把牡丹和牡丹这些值钱细软拿回家,就算是白白跑这一趟了。至于旁,又是后面再说话。

刘承彩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耐烦地道:“让他们搬。”再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回事,走得一步是一步,先把眼前这危机解除了才是正经。他身份地位禁不起这样笑话。

何志忠朝刘承彩抱抱拳,也不多言,就往院子正中一坐,等着自家人上门来抬东西。纵然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到那一步,他也不想和刘承彩彻底撕破脸,毕竟对方是官,自己是民。

牡丹上前提了甩甩架子,不放心地交代何大郎:“哥哥,小心我花。”

何大郎点头:“我知道。只管去。”

甩甩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忘乎所以,不住怪笑:“哈,哈!”

刘畅双拳握得死死,眼睁睁地看着牡丹步履轻松,毫无留恋地被何家人簇拥着出了院门,羞耻愤怒不甘让他几欲发狂,几次想上前去扯住她,又觉得实丢脸,想心不定,乍然喊道:“慢着,我有话和她说!”

牡丹看到他血红眼睛,阴鸷眼神,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怵,仍然挺起了胸膛道:“你要说什么?”

刘畅看到她强装出来无畏,倒冷笑起来:“你先回家去耍些日子,过几日我去接你。”牡丹尚未回头,他又无声地道:“你信不信,我耗死你。”

牡丹一愣,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无声地道:“看谁耗死谁。”她等得,他熬得,清华郡主可等不得。再说了,关键一步她已经走出去了,剩下都不是问题。

走出刘家大门,牡丹抬眼看着天上艳阳,只觉得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空气是那样清,就是街上喧嚣声,来往行人们,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可爱。

何家出行,不拘男女,都是骑马,唯有岑夫人年老,又嫌马车闷热,乘了一座肩舆。薛氏将一顶帷帽给牡丹戴上,笑道:“早知如此,咱们应该乘了马车来才是。丹娘还病着,只怕是没精神骑马。不如稍候片刻,另行去租个车来。”

岑夫人扫了牡丹一眼,道:“她如此瘦弱,就和我一道乘了肩舆回家,走慢些也就是了。”说完携了牡丹手上了白藤肩舆,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各怀心思地往回家路上行去。

薛氏暗叹了一口气,戴上帷帽,熟练地翻身上马,引着一众人慢吞吞地跟肩舆后头,心情不说十分沉重,总归是有些烦闷,牡丹住处,可怎么安排才好?

岑夫人乘坐这肩舆不似轿子,只上方挂了个遮阳油绸顶棚,四周挂了轻纱,又凉又方便看热闹。正适合难得出门牡丹,看着什么都觉得鲜。貌美胡姬当垆卖酒,男人们骑马仗剑,意风流,女人们或是着了男装,或是着了胡服,或是就穿了色彩鲜艳裙装,带着露出脸来帷帽三五成群,或是骑着马,或是走着路,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这才是她想要过生活。牡丹回头后望了一眼刘家那代表着身份地位乌头大门,绝然地将头转回去,靠了岑夫人肩上,轻轻道:“娘,女儿总给您和爹爹添麻烦。”

岑夫人慈爱地摸摸她手:“说这个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牡丹叹道:“他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还有那笔钱……”

岑夫人决然道:“怕什么?你只管安安心心地住着,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其他都是你爹和哥哥们该操心事。”说是这样说,母女二人都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们之所以能刘家人面前把腰板挺得那么硬,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刘家把柄,同样,刘家为了这把柄,也不会轻易放过牡丹。今日,不过小胜一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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