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见到峰,是在大三那年的一个飘着雨夹雪的初冬。

那时男友健和他的“火焰”乐队在学院内风头很盛。每逢周末,4人乐队要聚一聚,排练或游玩。每次,我都在旁陪着,因为健常把乐谱乱扔,要我帮忙做归类、换页之类的事。

那天,我们想去个安静的地方排练,健想到他哥哥的好友、不同系的学长峰在校外自己租了间小屋,很有情趣的。

峰是个乍看颇有点儒雅气度的人。高高的个子、略显消瘦,一双眼睛很温柔但又透着股坚韧、犀利,这略微损伤了他的儒雅气。当他打开门时,我蓦地注视到这双眼睛,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他能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吗?

健和他的搭档们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贝斯手李卓舒适地靠在床边调音;鼓手亚新在峰和健盘手凯的帮助下,把峰的那套鼓从角落里搬出来。

“他也有鼓?”我诧异地问健。健大笑:“你以为他很文静吗?他是个典型的‘两面派’,文静时像个古代书生,疯狂起来,嘿嘿,璇,只要你心脏好,听他击鼓包管让你神经兴奋、节奏感强烈地想‘蹦迪’。”“哦!”我不禁哑然。

峰回头冲健笑笑,不肯定也不否定。健自顾自地说:“峰哥,这位是我的最爱——璇小姐,感觉如何?你可别被她很淑女的外表欺骗了,她是典型的温柔时是水、热情起来似火的人。”这时,我无意识地接触到峰那双犀利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峰的小屋里没任何取暖设施。其实这个小屋很简单,但颇有情调。窗外雨雪交咖、寒风呼啸。屋内,天生怕冷的我,双手冰凉,全身发抖,但我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想打扰任何人。

元月,“火焰”将在学院内举办演唱会。虽然他们已开过很多场,但这次不同,因为李卓快毕业了,他们很珍惜这次演出。入冬后的每次排练,都使我冻得苦不堪言,但健很忙。他没注意到我的惨状,而我也不想让他分心。

“你穿得太少了,小姐!”峰把一件大衣递给我。

“我穿得不算少了,如果不是这地方冷得像冰窖,我就不会发抖。”他耸耸肩说:“果然不淑女。”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一个热水袋、一杯热水出现在我面前,抬头时看到峰一脸的诚恳。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身披大衣、怀抱热水袋、手捧热水杯,阵阵暖意涌上我的心头。

2

以后,我们常去峰的小屋。每次他都从楼下打来热水,为我注热水袋,只要我手中的水杯变凉,他会立刻为我换上热水。

大四的他知识丰富,谈吐幽默,我们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着天南地北的话题,有时也聊自己。

那天,我们谈到他的家庭:他家在南京,他是家中幼子,他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代沟颇深。有很多次放假,他不愿回家,但想到他白发慈爱的母亲,他还是回去了。他曾尝试同父亲“和平相处”,但每次结果总是更糟。说到他的妈妈,他眼里闪着泪花:“你不知道她是多么多么善良的母亲。”

蓦地,我泪眼迷朦,一只手捧着茶杯,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我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望着他带泪的眸子。突然,他抓住我的手,眼睛晶亮而灼灼逼人。我不由得呼吸紧张,颤抖的手使杯中的水溢出、泼在我们手上。

他突然放手,往后靠在椅背上说道:“算了,明年7月我毕业后,你就会很快把我忘了。”

“不,不!”我不知为何那么迫切:“不会的,至少每个寒冬,我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小屋、热水袋、热水杯。”说完,我匆匆直到正在卖劲弹唱《斯卡波罗集市》的健身旁,尽力用心去听他的歌。但我知道,我的心不再平静了。

3

我的生活被打乱了。我以前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不是在教室听课,就是在图书馆自习;周末不是看“火焰”排练或演出,就是和我那“校园名人”的男朋友去看电影。总认为将来我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健的妻子,可是突然间变了,我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圣诞节那天,我们又相聚在小屋,决定欢度一下。很快,健他们被峰分配去买食物,我怕与峰单独相处,便主动去买花。有意在街上逛了很长时间,慢慢踱回小屋。至门口,听到屋内鼓声热烈刺激,我放心地舒了口气。可是,推门而入,才发觉自己错了。

屋里只有峰一人,他正疯狂地击着鼓。

鼓声戛然而止,他抬起脸,目光犀利而温柔,灼热而痛楚,我发现他瘦了。我很*,想跑过去,但这时,门口响起掌声。健高声称赞:“真棒,帅极了,峰哥。”

接着大家各自归位,各司其职,忙乎起来。那天,我一直在笑,健说从没有见过我笑得这么甜,其实我的心里好苦好涩。

4

春寒料峭的黄昏,在学院空空的活动室里,只有我和健。我看出健有话同我谈,他故意支走了队友。可是他一直摆弄着他的吉它,一脸专注,正弹唱着黄家驹的那首《你知道我的迷惘》。

我立于窗前,手里握着杯热水,望着窗外雨雪交错地飘落,听着健的歌声,阵阵寒意袭上心头。

吉它节奏渐缓,健唱起了那首他心爱的歌,“是不是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我惊愕地转身,看着他。健仍旧专注地弹唱,头也不抬一下:“把所有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由你带走……”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健,求你,别唱了!”

“哦?你不爱听,以前你特喜欢听的。哦!我忘了,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我的泪水如注而下。他走过来伸手为我拭泪,我躲开,他一愣。“我知道为什么。活该我倒霉!人家比我更体贴、更温柔,对吧!走开,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烦人,我阿健……”他顿了顿,逼视着我的泪眼大吼,“我提得起,放得下。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冲出活动室,跑向走廊,身后隐约传来歌声:“把所有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由你带走……”我眼前一片模糊。

5

峰和李卓毕业了。欢送会上,健没有露面。

这段时光,我过得很艰难,自从3月和峰一起去看过春雪之后,我们很少见面。见面时他也会问我:“健好吗?”有次居然说,“你们原本是最理想的一对。”

那晚峰没来,只是托凯捎来一张字条给我,上面写着:相逢不知在何时,大约在冬季。

峰去了,我不知其地址,他仿佛有意要从世界上消失一般。

两年后,我和健也毕业了。欢送会上,健大展风采,从《同桌的你》直唱到《青春》。听着听着,我不觉心碎神伤悄悄落泪。几许说不出的惆怅、几分说不出的落寞和几多说不出的心酸重重环绕着我。

回想这两年,我只是偶尔收到峰不写明地址的信。信中他一再自责自己的*和他应该压抑的感情。泪水再次涌入我的眼眶,曾几何时,我由一只欢乐鸟变成了动不动就落泪的“林妹妹”。

一块手帕出现在我面前。“小璇,你该笑了,你已经哭得太多太多。”我尴尬地收住泪,发现健站在我面前。

“哦,我没什么。只是你的歌使我想起学生时代就这么结束了,我只是太激动了。谢谢你!”我把手帕还给健,欲离去。

健叫住我:“小璇,听我一句,别总是等他来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嘛!”

6

又是5个月过去了。这5个月中,我同那些欢欣愉悦的高中生相比,大不了几岁的我显得那样苍白、忧郁。我始终没有峰的地址,只是收到一封他祝福我和健的信。

寒假,我去参加姨家表姐的婚礼。我走出家门,第一感觉便是好冷。我不由得想到峰温暖深情的双眸……我开始左右顾盼希望峰出现在我的视野。

街上飘着冰冷的雪花,我被刺骨的寒风吹击着。

我又留恋和峰在一起的那个带着暖意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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