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准备好毕业论文后,我就开始了向往已久的闽东南之行。也许是射手座的原因,或许是受武侠小说的影响,我一直喜欢自由自在地独游天下。
女孩子的单独远行,有着诸多不便。路上的险恶,是父母挂在嘴边的叮咛,然而我还是受不了那份自由的诱惑,只身上路了。

我是在大姥山遇见他的。

登大姥山一定要在山上看海,因为它三面临海,气势非凡。我想看海上日出,就选择了在天刚蒙蒙亮时登山。抱着我这种想法的还有几个人,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山上赶。山路上有一段路特别的陡,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上爬,脚下还得留心,别一脚踩空了。

突然,脚下一滑,我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一棵小树,树上竟然有刺,它深深地刺进了我的掌心,痛彻心肺。血一下子从伤口冒了出来,我赶紧挤压,以排出细菌。就在我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前面的一个男孩子回过头来,他极熟练地拿出湿纸巾和创可贴,一看就是旅游的老手。他一边给我包扎,一边对我说:在抓树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天亮了,这时我才看清身边为我清理伤口的男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高高的个子,不算很英俊。他背着一个画夹,里面夹着几张素描。这时,他正在专注地画着太阳喷薄而出的样子,实际上,那只是一个瞬间,男孩子画的也只是一种感觉。

我一直守在男孩身边看着他画,等到他画完最后一笔,游客已散尽。这时,男孩抬起了头,冲着我轻轻展颜一笑,温和地问我:剩下的日子,我们一起游玩,好吗?说完这话,看我没反应,又补充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一向警惕性很高的我,竟然点了点头。

剩下的几天,我们俨然成了多年的老友,我们不仅游览了山山水水,还走过了闽东南的风土人情和历史变迁,收获多多。他给我说“蝙蝠洞”尼姑的故事,讲古榕树的来历,讲三都澳的历史。

记得当时我带了一本张爱玲的《十八春》,休息的时间,我们一起责难沈世钧的怯懦,一起慨叹曼桢的悲惨,一起赞美许叔惠的善良,也一起“痛恨”张爱玲的“残忍”,一本小说竟然将两个陌生的人拉得越来越近。

分别的前夜,我们对坐在旅馆的桌边,喝了一些米酒。窗外是闽东南的月色,很皎洁。这时,他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用力把我拥入了怀中,他温热的气息传递过来,使我有种触电的感觉,我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少许,男孩放开了我,拍拍我的脸,转身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我看到隔壁的房间收拾一新,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男孩了无痕迹地走了,也许,这就是他的风格,这才是真正独步天下的大侠。

回到学校后不久,我收到了一张邮包通知单,我从邮局取回邮包,赶忙拆开,里面有一盒CD和一封长信,信纸是淡兰色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遗憾,觉得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很多人呆在一块那么久,都不能成为朋友。真正的好朋友似乎都是半路杀出,抑或萍水相逢,想想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缘分吧。有些看似幸福的人其实并不幸福,每个人其实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遭遇或者说是命运,我们也只能*完美,但不能追求完美。一个人的一生,如果能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一起渡过那一段,或许也就够了,真的不一定要收藏美,就让美随风而逝吧”。

我把那张CD放到了音响里,幽远的歌声将我的思绪牵进了这首《雨中飘荡的回忆》中。我木然地坐着,翻来覆去地听,有一种透彻心骨的悲凉和一种莫可名状的温暖,可是,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这,就是宿命吧?

我不喜欢浮泛的慰藉,他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哭,所以他不让我哭。此时,一种十分强烈的知己之感涌上心头,他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会被怎样的音乐和文字打动。歌声依旧在屋子里不停地跌宕,我的心绪被撕扯得纷纷扬扬。

后来,男孩去了国外留学,依然会写一些长信,会寄一些英语歌曲的CD给我,依然是罗曼蒂克,风花雪夜。而渐渐长大的我,已经学会了坚强,知道了用笑脸迎接一切。只有这首《雨中飘荡的回忆》早已深入心底,难以挥去,那些年少情愁,早已幻化成清越的歌声,飘荡在长长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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