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又至,送走了学生,对柯的思念却排山倒海而来。终于,我坐上了开往属于柯的城市的班车。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坐言起行哗啦哗啦的,在足球场上更是如脱缰野马,还写得一手好文章,文锋一如他的口才纵横捭阖游刃余。就是这样一个人吸引了我的视线。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我佯装在足球场边散步,不时偷偷和眼睛搜索他,冷不防球飞到我身边,一个男孩朝我跑来,正是他,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不已,傻瓜似呆住了。他捡起了球,跑过我面前,突然停下了:“我知道你在看我踢球,其实我也喜欢你!”完了又似地跑回去了。

从此,我仍在球场边散步,仍喜欢看他踢球,他每踢进一球,都会得意洋洋地向我招手。有时,我们一同散步,我常凝神地聆听听他的高谈阔论。

两年倏忽逝去,我们面临着毕业分配问题,我以少有的执拗表示愿随柯回家乡,我说:“跟随着所爱的人,哪能怕天涯海角!”

他沉默默了许久,才开口:“别傻了,我一无所有,将来是个未知数。再说,你那么喜欢圪,不服从分配,别说户口入不了,恐怕连老师也当不成。”他的眼睛直盯盯地从我头顶望过去,甚空洞。

现实如此,我们分开了,两地相去百余公里。我的信如雪片飘去,他的回信总姗姗来迟,且总是干巴巴的片言只字。每到假日总是我坐车过去看他,六年过去了,我由晕车到坐车面不改容。他曾经轻描淡写地说:“何苦呢,我不值得你去等,因为,我此生注定要漂泊,不能给你一个家。”

我流着泪走了,可情感战胜了理智,我又来了。柯总是把我晾在一边,与他的两位好友隽和小D守在电视机前看足球赛事,意大利联赛,欧洲国家杯,足总杯等,从不落下一场。柯总与隽大声喝彩或叹息,间或会争得不可开交,不D只是静静地观战,好象是对我的一种支持。

这时,我就默默地帮柯收拾零屋子,把神出鬼没的哲学、文学、历史等类型的书放回书架,将零散的手稿整理好,洗干净一堆脏衣服和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孰视无睹,我成了无色无味的空气!每次我几乎都是噙泪离去,然而总不能割舍那份越盘越深的情感。

这个暑假前,我狠狠对自己骂道:不能再想他,更不准去看他!但自己的心是不可违的。

这次,柯的电视机破例关着。三人以罕见的凝重商量着什么重大问题,原来,小D决定独自从广东驾摩托车到四川。小D文弱白皙,架副深度近视镜,书卷味极浓,竟萌发如此奇想与雄心,着实令我吃惊也令我对之刮目相看。

我照例帮柯清理乱糟糟的屋子。柯与隽联手剧烈反对小D:“你当是去福建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不D依然不温不火:“我去定的,权当试试自己的能力。”

柯让步:“偏偏我与隽都有抽不时间陪你去,嗯……这样吧,我俩帮你张贴张启事,多个人多个照应。”

“别别,一个人更利索,且我意在检验自己的能力。”不D连连摆手。

柯突然对我吼起来:“你胡搅些什么!你把我的书藏到哪儿啦?”

猛然一骇,手中的烟灰缸“砰”的脱手摔得粉碎,屋子一下子变得沉默了。第一个开口的是我:“小D,我随你入蜀道,我也是去定了!”所有的人都有吃了一惊,包括我自己,不知道这算不算伤心者的自我放逐。

小D载着我上路了,事前毫无准备,就连的物品都有是他陪我购置的,我发现原来男孩子也如此细心。

在广东境内,我的心里仍是柯的音容光焕发笑貌,不言不语,幸而小D也是不轻易开口的人。*广西,他说:“你知道我的车叫什么,叫小E。你看它是我弟弟还是儿子好呢?”

我扑哧的笑了,原来他也会逗人。我就问:“你为何自称小D?”“并不是人人都能担任主角,我就是像鲁迅笔下的小D般的小人物,配角而已。”

我们的话就多起来了。他给我展现了一个与我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形象:风趣机智。处事果断,知识丰富。他不时给我讲引起鲜为人知的野史故事,让我笑出泪水,还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听得我惊诧不已:“你哪来那么多古灵精怪的东西,你家是图书馆哇?”

他嘻嘻地笑着说:“都有是我杜撰的,可别当真!”

我们朝桂黔交界的山区奔去,蓝天一碧如洗,太阳如火地照射着万物,路旁的山峦,小块小块不规则的田地,疏落的家舍,都寂静而生趣,目光所及,备感美不可言,难怪有人说,快乐人看到的东西都是美丽的。

接下来,我们遇到了点麻烦,在南丹附近的岔道上,不知何去何从,四野无人,欲询无门,幸好突然像天上掉下了一个警察,古道热肠地把我们的地图摊在地上指点迷津。驶入贵州后,小E突然不吭也不动了,原来,肚中空空如也,一滴油也不剩啦。举目望,吓一跳,荒山野崔,似人无人区。无奈只得推车而行,盘山公路忽上忽下,晌午的烈日烤着我们。走了大约八公里的光景,正是脚如灌铅,大汗淋漓,唇干口燥,气喘如牛时,谢天谢地,终于到了加油的地方!

更倒霉的事接踵而至。刚*四川,已知蜀道之难。天公竟不赏脸地下起了雨,在山路急拐弯处我们的车一个打滑猛地撞到山边,我被子甩到几米外的排水沟,沟下就是万长悬崖了,我惊恐慌得不能动弹。不D狂奔过来,焦急地帮我作检查,情况还算好,只伤了脚背,血肉模糊的,小D与车令人惊喜的都无恙。

当晚在一个小*投宿,半夜里我的伤口钻心地痛,浑身滚烫乏力不成眠。天亮时,我勉强支撑起来,趔趄地走出旅店,不D扶我一把,惊呼:“哇,好烫!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我虚弱地答:“不要紧,走吧,要不会耽搁一天的行程。”他瞪圆了眼用命令的口吻说:“人都有迷迷糊糊的,能走吗?留得青山在,哪能怕没路走!”

他让我吃了退烧丸,安顿我躺下,就上街买了消毒水治创伤药调用绷带什么的,替我把脚包得严严实实。这一昼夜,他坐立难安,不是给我换敷额头的湿毛巾,就是伺候我吃药吃粥。我第一次体会到男孩子悉心照料的滋味,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爱情应是发自内心地为对方作出最大的牺牲,而不求回报。面对这份不期而至的关怀,我迷惑、感动,甚至有点失措。

由于行程延误,学校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加上脚伤,我半途而废,在重庆乘飞机回广州,小D将单骑完成行程。分手时,两人都有依依之情,我说:“我真的好想陪你走完全程,日子过得真快呀!”他却不再说什么。

回来后,老惦念着小D的安危。一周过去了,10天过去了,他仍音讯杳然。

一日黄昏,我到学校后面的河边低头散步,忽的抬头见一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哈,小D!

他满脸风霜,说:“我没回家,直接来看你。哎,脚全好了?”

太大太大的惊喜,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你该先回家去,打个电话给我不得了。”要知道,到我这他需多走一百多公里呀!

他温柔地笑着,款款地道:“知道吗?以前每次见你来探柯,又失魂落地回去,我好心疼。我对自己说,若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万万不可让她受委屈。”

霎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们紧紧相拥,此刻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我们的婚讯传出,大家都大呼戏剧性变化。举行婚礼的那天,小D驾着小E,被一群摩托车骑士前呼后拥着轰鸣而来,把婚戒带在我无名指上,然后浩浩荡荡地把盛妆的我接走了。朋友们送了张巨无霸贺卡,是隽的手笔,图文并茂,大字标:运输爱情。大结局是多了个BB名叫小E。

那位未来的小F他爹被男傧多灌了几杯,痴人说醉言:“小F他娘,什么时候让小F载上我们,一家四口再运输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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