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尽虚幻终会空,休说苍天作弄,红日去还在,青山依旧,已经风雨百万重——红尘/题记。
再次听叶倩文的《红尘》,是在军与同学相聚的那个晚上。

当我推开流金岁月那个叫做“百合”的包厢,一首乐曲正开始它的前奏,我想不起它的名字,但是那熟悉的旋律,屏幕上那久违的容颜告诉我,这是一首老歌。我刚想说话,歌声已随之响起,原本闹哄哄的一群人开始安静下来,军端起一杯茶,示意我到他身边坐下。

那质感的嗓音,那纯熟的粤语,那饱含着的深情,不是原唱吗?我疑惑地看看军,又看看那个手持话筒正忘我唱着的女子。“不是。”军告诉我,“是兰姐在唱啊!你听吧,兰姐比叶倩文唱的还好呢!”

兰姐?我看着那个被称做兰姐的女子,开始细细打量起来: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正闪着某种奕奕神采,如扇般的睫毛下是一双画上蓝色眼影的大大的眼睛,丰厚的唇在幽暗的灯光下一张一合,是一种淡淡的属于润唇油的亮光,微卷的长发懒懒地散在肩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妩媚,再看吧,一袭露背的白色晚装,包裹着一个完美又姣好的身段,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纤细而白皙的手上夹着的那一支烟,有袅袅的烟雾正慢慢地升腾……

看着,我的心中蓦地开始发冷,军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欣赏起这一类型,还听得如此有滋有味的呢?要是以往,我在家里哪怕只是稍作打扮也要嗤之以鼻的人,今天怎么会当着我的面如此陶醉?

“再告诉你吧,先听,两百元哦!”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军对我笑笑,凑近我说。

不可否认,这个叫兰姐的女子确实已将这首歌演绎的风声四起,就像军所说的,与叶倩文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也就一下子,我便沉醉到那优美的旋律和歌声中去了!

一曲既终,包厢里有短暂的沉默,兰姐却通过话筒对着我们说:“大家开心玩吧,我先告辞了!”说完,便将话筒轻轻地放在案几上,笑笑,转身离开!

那身影,走得很潇洒,只留下正兀自发呆的我们……

我的心中,却突然涌上一种情绪,是——不屑!

端起茶,我耸耸肩,轻轻喝下。

毕竟是老歌,很久很久以后再这样听到,那种久违的心情依然萦绕满我的心头,红尘尽虚幻终会空,休说苍天作弄,红日去还在,青山依旧,已经风雨百万重,多好的歌词啊,仿佛一个曾经沧桑的人正在娓娓述说。

可没来由地,我会想到那个女子,感叹于她唱得字正腔圆,感叹于她唱得惟妙惟肖,可感叹着感叹着,最后涌上来的却依然是那种心绪——不屑,甚至,连胸口在那一刻也仿佛开始堵得慌慌的。

军一直没有再提起,而我,也不想再问!

如果不是那天再次见到了那个叫兰姐的女子,我想她也将尘封在我的记忆里了!可是这一次,又是怎样的一次遇见怎样一个她呢?

晗初在市人民医院上班。因讨厌药水的味道,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见这个深交了近十五年的老友的。

电梯停在12楼,打开,晗初已经笑盈盈地等在电梯口了。她的值班台就设在入口处,这样更方便往来的病人和家属吧!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和晗初聊天,听她的话总是那么风轻云淡,我的心中也随之坦然很多。

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我的视线,虽素衣牛仔,但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兰姐。只见她急匆匆地跑来,“赵医生,快,快帮我去看看点点!”“点点怎么了?”晗初一边问一边迅速拿起桌上的听诊器,转身跟着跑去,甚至顾不上和我打声招呼。

是怎么回事呢?应该是家人身体不好吧,而且是个至亲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慌张和忧虑!我开始猜测。

过了好一会儿,晗初才从病房里走出来,她的脸上已明显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笑容,有的却是微微泛红的双眼,和一种我似乎从未见过的凝重!

是的,那一种表情可以叫凝重!我好象很久没看到晗初亦有这样的表情了,仿佛所有的欢乐在这一刻全部决然离去,仿佛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向她蜂拥而来!她定定地在我旁边坐下来,默默地,不说一句话!

“兰姐怎么了?”我问。

“你知道兰姐?”晗初看着我,疑问写满了她的脸。

“是啊!”我漫不经心地说,“有一次去歌厅,军他们点了她的歌,一个个听得入神呢!”

“《红尘》,是叶倩文的歌!”晗初笃定地说。这一次,我真的是感到奇怪了,这个女子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见我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晗初索性坐下来,幽幽地说:“点点生了很重的病,就是兰姐的儿子,只一个九岁的孩子啊,得的却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你知道吗,这是一种因骨髓造血干细胞及造血微环境损伤,使造血功能显著下降,以致全血细胞减少的难治性疾病,在血液病中再障和白血病的死亡率一样占80%,急性再障和白血病的死亡率占95%,所以再生障碍性贫血还有”软癌“之称。”晗初顿了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喉咙里,我看着她,我发现,她居然连说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隐约听说过这种病,但对医学我毕竟只是个外行,听晗初说着什么死亡率什么软癌之类的话,我却知道兰姐的儿子是得了一种极难治愈的病了,顷刻,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苦涩涌上了我的心头。

“你知道吗?点点的爸爸是一个电子高级工程师,除了本身的工作还在外面接了很多,中转站装货卸货,踩黄包车,甚至还去花卉园木场帮着送苗木卖苗木,去满大街去吆喝——为的只是能多一点哪怕只是多一点点的医药费!尽管他也知道对于那庞大的医药费而言,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兰姐很爱她的儿子,我似乎从未看见过一个母亲可以这样来爱她的儿子。她可以一天24个小时不合一下眼,只是静静地坐在点点的病床前,点点醒了,用最灿烂的笑去面对;点点累了,讲故事;点点不高兴了,她开始唱歌,对了,就是那首《红尘》,她唱的非常好,你听过你应该明白的。而也奇怪,只要兰姐一唱起《红尘》,点点就会乖乖地听,那一刻,你几乎看不到那个孩子脸上有一点点的痛苦。”晗初静静地说着。

“一个歌厅的老总偶尔听了兰姐的歌后,被兰姐的事深深触动着,便极力邀请她去唱歌,约定时间自由,来去自由,曲目自由。起先兰姐并未答应,但是看着每况愈下的儿子,看着奔波劳累的丈夫,她终于去了歌厅,但,只唱一首歌,就是《红尘》!”晗初看了看我,接着说,“也许终于有人知道了兰姐的遭遇了吧,大家争着邀她唱歌,一百两百甚至五百一千的,只用这样的方式来帮助倔强的兰姐。兰姐心里清楚,所以她每次都用心在唱,却也挂记着点点,便总是匆匆而回。”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件事?

我想起当日,军和他的同学那么专注地听着歌;想起当日,我毫无礼貌的打量;想起当日,我甚至满脸满心的不屑,我的胸口,突然开始痛了起来——不用奇怪了,她可以将这首歌唱得那么好,只是因为她是倾注了她所有的爱在唱;不用奇怪了,她可以那么毫不留恋地离开那个开心欢乐的场所,是因为她巴不得可以让她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点点的身边;不用奇怪了,她手指上夹着的那支烟,也许,那只是她用来释放自己伪装自己的工具……

我站起来,顺着晗初的手势,带着一种虔诚,我走向点点的病房。

病房的门正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却满怀希望的母亲正坐在生着病的儿子的床前,凝视着儿子,轻轻地唱着一首叫《红尘》的歌……

“寻梦也许梦已空,是非错对,乐悲笑痛,幻影中似逝去一梦……红尘尽虚幻终会空,休说苍天作弄,红日去还在,青山依旧,已经风雨百万重!”今天,再一次听到了这首歌,我依然想起了兰姐、她生病的儿子,以及她的《红尘》——她还在唱着这首歌吗?点点的病是否已开始好转?她的脸上,是不是已经开始露出她那最美丽的笑?

看着身边的军,我浅浅地笑了笑,心底最深处,依然就这样被深深触动着——这曲红尘,怕是再也不会忘记了。

那么,我就在这里,写上我的祝福吧!——但愿,点点可以早日痊愈;但愿,兰姐可以笑在阳光下;但愿红尘里,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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