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merrychr下)
暮色四临。

医院交接替刚过。秩序有点乱,到处都是人,都是嚷嚷的杂声。而医院里惯有的阴冷、森寒在这样的杂乱中,越发浓厚逼人。

陶涛是随急救车一并过来的,她看着心电仪上那根线时而呈波浪型,时而是一条直线,心都悬在嗓子眼里。为了抑制恐惧,她不得不紧紧咬住手腕。陶妈妈被护士推进了急救室,她被挡在了门外,灯光照得她脸色苍白。

她盯着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呆了一会,突然转过头就往楼上的心脏外科跑去。门诊大楼除了楼梯口有几张灯亮着,其他地方都是黑漆一团,每个办公室的大门都紧关着。

一个打扫的清洁工冷漠地看了看她,抬了下眉,“下班了,有病去急诊楼。”

她下楼又回到急诊楼,找到值班医生的办公室,气喘喘地问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医生,“请问欧阳医生在不在医院?”

男医生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心脏外科今天没专家门诊。你看啥病?”

“我妈妈心脏病发了。欧阳医生说要帮她动手术的帮我联系欧阳医生吗?”

男医生定定地看了陶涛几秒,笑了,笑得很嘲讽,象是听到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怎么了?”陶涛给他笑得心里面发毛。

“每个来看心脏病的病人,都希望是欧阳医生亲自接待。你说他能忙得过来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妈妈真是欧阳医生的病人,前几天我们还刚来复查过。”

“那你自己和他联系呀!”男医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要是有号码,哪会站在这里。陶涛恨起自己的粗心,当时怎么在自己的手机里不存下号码呢!

“麻烦你让开,我要看病了。”男医生挥挥手,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小妇人从外面走进来,小孩子伏在妇人的肩上,咳个不停。

陶涛让开座位,仍站在一边,恳求地看着医生。

“你站到明天早上,我也帮不上忙。”男医生拿出听诊器伸进小孩的衣服内,头也不抬。

陶涛无奈地走出值班室,又给华烨打电话。这次无论她打多少遍,再也没人接听。估计邹秘书已经下班,华烨还没回来。季萌茵家的座机到是一拨就通了,她听完陶涛的话,安慰几句,说马上就到。

陶涛满心焦灼地来到急救室门口,红灯还亮着,玻璃门后面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清。

她扶着墙壁。在候诊的座椅上坐下,低头将脸埋入掌中,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控制不往地发抖。

肩膀上搁了一只手,摇了摇她,她抬起头,保姆阿姨来了,提了一个大挎包,“我想太太一定要住院,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

“谢谢阿姨。”陶涛指指椅子,让阿姨坐。阿姨今天也吓坏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有没通知陶总?”

陶涛点点头。她在急救车上就给陶江海打电话了,听到爸爸的声音,她眼中立刻涌满了泪,可是没敢掉下来。她怕妈妈看见。她尽量平静地告诉陶江海妈妈犯病了,很重。陶江海没有多问,告诉她,他正往机场赶去,没有飞青台的航班,他就坐邻近城市的,一定会在天亮前赶回青台。

“华律师怎么没来?”阿姨四下看看。

陶涛木木地回答:“事务所有急事。”

“再急哪有太太的病急。”阿姨很不满,陶涛苦笑笑。没有应声。好象在需要华烨象棵大树时依着,就找不到他了。几个月前,去机场接左修然回来,路上出了车祸,找他,也没打通。

心,如同紧绷的琴弦,再也经不起一点点的拨弄了。

“小涛?”季萌茵从楼梯口上来,张望着。

“妈,我在这。”陶涛站起来。

“欧阳医生在里面吧!”季萌茵看着急诊室上方的红灯,问。

陶涛摇摇头,“联系不上。”

“华烨不是有他的电话吗?”

陶涛默然地低下头,十指胶着,好一会,才答道:“他也联系不上。”

季萌茵一怔,“你把手机给我。”

陶涛叹气,“我拨的次数太多,他的手机已给我打没电了,现在关机中。”

季萌茵不信,又拨了一次。“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移动小姐温柔而又礼貌地先说了一次中文,又说了一次英文。“怎么会这么巧?”季萌茵冷着脸,自言自语。

一个小时后,急诊室上方的红灯转成了绿灯,陶涛一颗心戚戚地归位。护士出来,领着她们走进观察室,一个女医生站在陶妈**病床边,陶妈妈仍然闭着眼睛,整个脸被氧气罩遮着,手臂上吊着一管药夜。人一动不动,唯有心电仪上的曲线缓慢而又艰难地上下跳跃着。

“我妈妈她……”陶涛指指陶妈妈,不敢说下去。

“她还在昏迷中。刚刚用了多次电击,她的心脏才恢复跳动,但非常微弱。今晚先留院观察,明天早晨再研究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医生说完,面无表情地走了。生老病死,在他们眼中,早已是家常便饭。

“小涛,不要担心。华烨一会就能过来的,到时让他和欧阳医生联系。”季萌茵揽着陶涛的肩,柔声说道。

陶涛点点头,在床边坐下,用手指作梳,替陶妈妈理了理头发。“妈,我妈妈这样子也说不了话,你先回去休息,阿姨也回去,如果华烨回家,你让他到医院来一下。我留在这儿陪妈妈。”

“要不要我给你买点吃的?”阿姨心疼地看着陶涛。

“我不饿。你快点回去,路上小心车。”

阿姨点点头,“那我回家再准备点东西,明天一早过来换你。”

季萌茵陪着阿姨一同出去。过了一会,她手中拎着一碗粥从外面又进来,“还热呢,勉强喝几口,不然今夜不好熬。”

“谢谢妈。你怎么没回去?”陶涛接过粥碗,逼着自己一匙一匙地吃着。守夜,确实需要体力。在陶江海回来前,她是唯一的顶梁柱。

“回去也没事,我就在这儿陪陪你说说话。”季萌茵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药液缓慢地一滴滴落下,流淌进输液管。陶妈妈呼吸并不算平稳,不知道是不是醒了。

陶涛吃一口粥,看一眼输液管。

“虽然生病是件无奈的事,可是这样守护在家人的病床边,我觉得很安宁。华烨爸爸走得那么匆忙,我没有喂他吃过一次药,也没替他擦过一次身子,没做过一次营养餐,他就那样走了,只给我留下一个小华烨。”季萌茵淡淡地笑了,有些凄婉。

陶涛第一次听她提到华烨爸爸,讶然地抬起头,不知答什么好。

“我其实也不是坚强,也想放任自己痛苦下去,可是我没有放任的本钱,父母年纪大,又离得远,华烨还在肚子里,他爸爸的级别又那么高,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希望我能撑住。我只好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明天是下雨还是刮风,是晴朗还是多云,到了明天就知道。然后明天成了今天,一天就二十四个小时,慢慢就翻过去了。”季萌茵慈蔼地摸了摸陶涛的头。

陶涛放下粥碗,苦涩地弯了弯嘴角,没能成功地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妈**意思我懂,可是真的没办法淡然处之。我妈妈是先天性心脏病,我们对她的病说起来早有准备,可是这样,还是害怕。我希望到我六十岁的时候,还能和妈妈撒娇、任性。”她低下眼帘,让密密的长睫遮住发红的眼角。

季萌茵笑,“那为啥你不要个孩子。在她六十岁时,你也这样宠着她。”

陶涛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看输液架,“妈,那边有张床,你躺一会吧!”

“行,但我想先去下洗手间。刚刚我看了看,这边的女洗手间里面的灯好象坏了,我没敢进去。”

“我陪你到楼下上。”检查室里值班护士一直在的,走一会没什么关系。

陶涛起身去知会下护士,挽着季萌茵的胳膊走了出去。两人又去看了下洗手间,灯确实是坏的。下了层楼,没想到这层是vip病房,每个房间都设有卫浴设备,就没设公用卫生间,两人只得又下了一层。这层是值班室和普通输夜室,公用卫生间却不大,一股难闻的尿臊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你站在外面等我,不要进去。”季萌茵说。

陶涛还没说好,只听得里面有个男声着急地说:“请等下。”

好熟悉的声音!

陶涛的心莫名地震了一下,她缓缓地扭过头,紧盯着洗手间的门。

“怎么里面会有男人?”季萌茵纳闷。

时间过得很快,也或许过得很慢,她不知道站了多久,视线里出现了两个人。

“很抱歉,我朋友……”男声突然化作一声惊叹,“妈,小涛,你们……”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追踪,而是天意。

陶涛眼前有一团浓雾,遮着盖着,浑然看不真切,可这一幕,又象用刀一笔一画地刻在心中。

走廊内,刹那间,静如沙漠、岩洞、瀚海……

华烨只穿了一件毛衣,他的外衣披在许沐歌的身上,他一只手揽住许沐歌的腰,另一只手高举着输液瓶。

真的好体贴,名律师为了解决前女友的方便问题,不避嫌进女洗手间。

这就是他正在做的很紧急的事?

昨夜,那一身的消毒水味,是不是也就是这样给沾上的?

“华烨……”季萌茵轻抽一口冷气,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直半倚在华烨怀中的许沐歌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是季萌茵,一惊,忙站直,“阿姨,你怎么在这?”她又看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陶涛,一下呆若木鸡。

陶涛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响起,很好,竟然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妈,我先回检查室了。我妈妈说不定醒过来了。”

如果美好的婚姻真如蓄长发,那么此时三千烦恼丝象被绞碎的纸张,纷纷扬扬飞落在地。

心死如此简单!

还要怎样再自欺欺人?

这就是在前几天的夜里,他许诺所能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这就是他用真诚而又痛楚的眼神看着她,所谓的重新开始?

原来她也能如此平静,可能是早知道结果的事情,所以所有的意外和震惊,都在接受的范围内。

云开雾散,她什么都看清了,不再纠结,也不再迷惑。

心,如同摆放不稳的瓷器,碎成了片片。

季萌茵回过神。

“小涛……”华烨从呆愕中惊醒,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应声,缓缓转过身,可是腿怎么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是她变胖了,撑不动她的身子?她整个人“咚”地一下跌坐在地,头重重地撞上了后面的墙壁,眼前金星直冒。

“小涛,”华烨条件反射地想上前去拉,不料输液瓶一低,一股腥红嗖地一下窜上药液管,许沐歌吃痛地叫出声,向后一踉跄,身上披的衣服滑了下去,他扭过头,忙抓住衣服,替她披好,“没事吧?”

许沐歌轻轻摇头,“我自己拿着,你看看小涛去。”

华烨回身,陶涛已经扶着墙壁站起来了,好象撞得不轻,很疼,疼痛中意识却越为清醒。

她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孰轻孰重,如此明朗。

她笔直地向楼梯走去,华烨追上去抓住她,她象被刺痛似的推开他的手,自己一遍遍抚着他摸过的地方,象是在按摩,又象在掸尘。

“小涛,你听我说!”陶烨紧拧着眉,不安地看着她。

“什么都不要说,我能理解。”她缓缓点了下头,上了楼梯,挺得笔直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单薄、纤弱。

华烨僵在楼梯口。

“华烨,你太让我失望了。”季萌茵气急地大喊一声,华烨回过头。

“啪”地一声,季萌茵抬起手,对着他的脸用力地掴了一下。

华烨没有提防,身子晃了一下。

“阿姨,你干吗?”许沐歌大叫,上前护住华烨。

“我管教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华烨,你现在立刻给我回事务所,拿过手机,给欧阳医生打电话,小涛妈妈现在重症检查室。”季萌茵拉开许沐歌。

“小涛妈妈……”华烨眼神象失去了光距。

“没听到我的话吗?”

“我想先上去看看小涛。”

“你想让小涛发疯吗?”季萌茵气得闭上了眼。

华烨呆若化石,默默转过身。

“你的衣服。”许沐歌叫住华烨。

华烨点头,拿过穿上。

等到华烨消失在走廊尽头,季萌茵缓缓转向许沐歌,冷冷地看着她,“当初我推荐你去文工团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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