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羞赧
空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

但陶涛很快就决定忽视。对于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左修然。那一吻也许仅仅是一种礼貌的道别,没有其他任何深意。或许是力度没把握好的一次碰撞,她没必要去追根究底。

“早!”可是仍很没出息地手脚慌乱,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坐下好一会,脸上的红潮都褪不去。

“昨晚睡得好吗?”左修然已经给自己泡好了一杯咖啡,优雅地浅浅抿着,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当然好啦!”她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音量忽然提得很高。

“我以为你会梦到我呢!”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笑了,笑得那样慵懒,笑得那样从容。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在黑夜里戛然点亮的火柴,陶涛刚刚刻意忽视的东西呼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如同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她惊恐地瞪大眼,不能动弹。

“我们昨晚谈了那么富有哲理的情感话题,怎么能不好好地回味一下?”

“哦!”飘荡在半空中的心“咚”地一声落到地面,还好,损伤不大,她缓缓地呼吸,讪讪地笑了笑。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疑惑。有次你在网上查看服用伟哥的副作用,我原来以为是好奇。现在想想,不会是你……”一本培训讲义“啪”地一下对着他扔了过来,纸张如落花,飞飞扬扬散了一地。

“左老师!”大大的眼睛瞪出了眼眶,小脸涨得象充了血般,她咬牙切齿地闭了闭眼,“我们是不是该去车间了?”

“哈哈,我不问了。不急,等亚伦过来一起去。不过,我是真好奇。”他慢悠悠地捡起一张纸,拖长了声音,玩味地弯起嘴角。

她无力地低下头,催眠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亚伦终于来了,左修然瞥到陶涛悄悄地吁了口长气,他有些忍俊不禁。说起来,不管在国外,还是国内,他什么风情的女子没有见过,但从来没有一个象陶涛这样让他觉得挺逗、挺宝的。结婚半年的小妇人,看上去青涩如大学生,动不动就脸红,一个玩笑就能让她手足无措。他曾经在酒吧遇到一个女孩,身材火辣,看得出年岁不大,可是喝酒很猛,主动上来找他搭话,调起情来更是老道。他被她撩拨得不能自已。两人正在讨论下一步去哪继续时,酒保板着个脸上来向女孩要身份证,问她有没成年,女孩不情愿地掏出,他这才知道她刚满十七岁,正读高二,真的是惊出一身冷汗,平生第一次狼狈地从酒吧落荒而逃。

陶涛都二十有五了,连个高中生都不如。是该说她笨拙呢,还是该夸她将清纯保持得很好呢?

左修然失笑摇头。

三人下楼去车间,早晨先召集安装工人们说些安装的注意事项,然后便开始工作。曾智华和几位副总陪总公司的常务副总也过来一同参观。曾智华扫视着车间,又转过身看着外面紧密相连的一幢幢厂房,笑得有些落莫。车间里的机器声很大,副总凑到他耳边说事,他都要愣愣发会呆,才开口接话。

为了不妨碍安装工作,参观的一行人只呆了一会。临走时,常务副总走上前,拍拍左修然的肩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他只淡淡地点下头,没有相送。

他今天又要监督安装,又要负责替亚伦做翻译,几乎是不能分神的。当他偶尔抬起眼时,便看到陶涛用一种深究的目光打量着他,可一碰撞上他的视线,她立马挪开。因为挪的幅度太大,显得有些诡异。

他闭了闭眼,嘴角弯起的弧度扩大了。

亚伦在青台只呆两天,时间非常宝贵,左修然要求安装工人取消午休,加班安装,培训延迟到晚上。

中午一点点的休息时间,也就是吃午餐的时候。

为了节省时间,陶涛先过去点餐。来得早,所有的菜刚刚起锅,色彩明艳地排了一列,任她选择。

今天的煎子排看上去很诱人,陶涛要了子排,烤香菇,脆皮虾丸,海带萝卜汤。飞飞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正在端餐盘的陶涛。“咦,你不是不吃海带汤吗?”她讶异地眨了下眼。

陶涛一笑,返身又过去端了一盘,“那是左老师的,我的在这里,他爱喝这个。”她向师傅另外要了一碟圣女果,那个桃花眼饭后喜欢嚼几颗圣女果。说美容效果好。

她却是最怕吃这种酸溜溜的水果,包括大号的圣女果番茄,还有友邻淡而无味的黄瓜。

她喜欢的水果要水汁多,滋味甜,咬起来还脆脆的。左修然说她以后不要等老了,牙齿一定早早地就蛀得掉光光。

“你对左老师挺了解的呀!”飞飞撇了下嘴。

她闪了下神,好象是不陌生。二个多月的相处,有些默契就自然而然了,他上课时,不需要特别叮嘱,她会早早为他准备好资料、幻灯片,泡上一杯香浓的咖啡;在车间里,他只要一回头,她便会说出他想要知道的数据,甚至走进餐厅,两人人都会同时走向同一张餐桌……

“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饭吃到一半,和亚伦用德语叽哩哇啦聊得正欢的左修然突然掉过头,问了她一句。

他的侧影被隔着玻璃窗透进来的午间阳光镶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她看着他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半敞的外套,里面高领的黑色毛衫,握着汤匙的手突地一抖。

“主设备开始安装啦,生产线马上就可以投产了。”她嘟哝地想跳过这个问题。怎么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还真是爱公司的好员工。可象听着很假。”他嘲讽地向她挤挤眼,俊美的喉结在衣领中一耸一耸。

她低下眼帘,“明早我要请两个小时的假,我要陪妈妈去看病。”

“与医生联系过了?”他挑了下眉。

“嗯!”她不由自主绽开一丝笑意,这个消息盖住了华烨带给她的烦乱,“我今晚应该会有个好眠了。”

他笑了,俊眸晶亮晶亮。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忙说道:“我昨晚真的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

“我相信,大熊猫。”他抬起手,指尖戳了下她眼下的黑眼圈。

手指的热度透过她的皮肤钻进来。体内的温度刷地也跟着上升。

她僵硬如雕塑。

“羞赧的女人最美!”亚伦微笑地看着两人,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当然。在女人面前敢说她丑,那不是找死吗!”左修然戏谑地瞄了她一眼,埋头继续吃饭。

汤匙咣当一声落在汤碗里,她郁闷得都没力气说话了。

和左修然斗嘴,她向来是输多赢少。

培训结束,已是晚上八点多了。龙啸建议陪亚伦去酒吧坐坐,亚伦累了一天,摇摇手,和众人道别,去酒店休息。陶涛回办公室拿包,办公楼中所有的灯都熄了,电梯不知怎么,停在最高层,怎么按也不下来,她只得跑楼梯上去。

她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撞击台阶的响声,漆黑的楼道里灯一层一层依次亮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跑上过楼,以前每次都很小心地只用前脚掌着地,避免发出声音。

开门,扶着办公桌,喘得气都接不上来,左修然优哉游哉地从外面进来,一愣,“不坐电梯,爬楼梯,精力很旺盛啊!”

“电梯……不是坏了吗?”她拍着心口,问。

“有吗?”左修然拿起衣帽架上的围巾搭在脖颈上,眨了眨眼,突然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干吗?”她抓着门框,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又搭错了。

“拐你去私奔。”他回身捏了下她渗出汗珠的鼻子。

“什么?”

“哈哈,你不会是当真了?走吧,带你去继续运动运动,这样真的能保证你今晚睡得香香的。睡美人,睡美人,睡得好才能做美人。”

他把她带到了一家健身会所,没想到,晚上人居然很多。转了好一圈,才找到泊车位。

“好象要给你买点装备。”他低头看看她脚上的高跟鞋,皱了下眉。“在这等着。”他笑着伸出手指围着她画了个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跨出一步。”

她就象《西游记》里的傻唐僧,木木地点点头,服从神通广大的孙行者的安排。

健身会所旁边有一溜的体育用品的品牌店,她看着他进了那家商标是一男一女席地背靠背而坐的店面,进门时,还不放心地回了回头。

雪后森寒,温度陡降,才站了一会,脚就象冻得失去知觉,她捂着脸,无意识地转过身,健身会所的对面有茶社、咖啡厅,还有一家酒吧,里面的客人稀稀疏疏。酒吧外面的音箱里播放的是旧上海酒吧里流行的夜晚爵士,寒夜里听来,格外的魅惑。面对着大街的整幅玻璃墙里,暖色的灯光开着,光线昏暗,一男一女对面而坐,宽大的沙发看上去很舒适,他们前面的茶几上,摆了两只晶莹湿润的高脚杯,杯子里倒进一半深度的红酒,与夜色里的光线非常和谐。

女人手托着下巴,长发直直的飘下来,遮住了半个脸,男人很有风度,只是过于聪明,头发已呈谢顶的趋势,他看着女人,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爱意。

陶涛懊恼地咬了咬唇,真是阴魂不散,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那么的容易遇上。

那个女人是许沐歌。

男人举起杯,轻轻碰了碰许沐歌面前的杯子,她抬起头,理了理长发,眼睛缓缓地转向外面。

她看见了陶涛,震愕在她的脸上闪现了不到一秒钟,很快就浮现出欣喜的热情。她向男人抱歉地一笑,拿起大衣,站起身。很快,她就站到了陶涛的面前。

“小涛,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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