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由远而近行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沙白手下的得力干将禇氏兄弟。张随表面和他兄弟热情招呼,心中却不停转圈。
那哥禇洪道:“如何,大少也有兴致出城游玩?如今已是回家的时候了。”张随笑道:“春寒料峭,百花未放,哪里是游玩的时候?只是小弟三年前在此相交了一位好朋友,便同我潇师弟一起来旧地重游。果然是另种感觉!”禇洪哈哈笑道:“张大少好气度!那么请继续品味‘另种感觉’罢,我们不搅扰了。”说完继续向前走去,张随挥手相送。

待他二人走远了,张潇不解道:“随师兄,你怎么……”张随“嘘”了一声,道:“这是策略。随我来,我们去看看他们兄弟俩游玩的什么!”张潇自昨夜在李映蕊手中吃亏后,大大受了教训,剑不离身,倒也不惧,二人转身向禇氏兄弟来路而去。

此处已在京师外围,距南城门极近,路径也没分叉,顺路走了不多时便出了城去。城外道路是供驿使马客来去的,当然更加宽阔。随潇二人不惧稀稀落落的行人眼光,加快脚步飞速前去。刚掠出三四里,张随道:“那里!”张潇顺他所指看去,只见路边树林深处,一匹无主的马儿不住哀鸣。张潇暗想:“透过树林还能看这么远,随师兄的眼睛好毒!我便没有注意到,惭愧!”

二人来到马儿身边,那地上伏着一个人,动也不动。张潇伸手探在他脖颈处,想看看还有没有生机,张随摇摇头道:“没用了,他们这些人我知道,出手是不会留活口的。”忽想:“我和他们也就见过两三次面,为什么会有‘他们是大恶人’这种根深蒂固的感觉?这是先入为主的偏见,还是先天而生的直觉呢?”神思猛地一个恍惚,刹那间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张潇将那人翻过身来,一看惊叫道:“是他!”这死去不久的人少说也有五十岁了,颌下短髯花白,面上棱角刚硬,神色中有凌人之威,大大瞪着的眼睛中有一丝怨恨,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张随看看这人,也觉有一份面熟,问道:“潇师弟,你认得他?”张潇道:“我当然认得!这是周口陈家的一位长辈,是支持陈羽一方的,我好像听陈羽叫他‘天叔’。”他这么一说,张随登时想起,沉声道:“不错!我想起来了,陈天时!他怎么会在这里?”张随扫视周围,并无打斗痕迹,而陈天时胸前衣服松松垮垮,全然不似远行之人那种紧凑的扎束。

张随俯身把他衣服解开,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陈天时上身一左一右两个紫黑色掌印,这伤势他一眼便认出,和陈剑诚、陈伯安身上的伤一模一样!就在这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原来是一支旗花火箭飞上天空去了。那撑杆上缚了哨子,就如同一支响箭,倒是个不错的传讯工具。去而复返的禇洪和禇达缓缓走来,虽然不知他们是给什么人发的信号,但料到必是帮手。

张潇略觉紧张,轻轻叫了一声:“随师兄!”张随回头看看他,展颜微笑道:“放松点嘛,大不了就干一架,有什么大不了的。”张潇微觉安定,勉强报以微笑。

禇氏兄弟走到随潇面前,禇达斜眼看了地上陈天时的尸身一眼,惊叫道:“呀,地上有个死人!”张随冷笑道:“我原见禇氏兄弟身长肩宽,还以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没想到竟这般没有担当。潇师弟,以后你可不能犯我这以貌取人的错误,记得吗?”

禇洪和禇达一时无言以对,张随也不再追问,只是盯视着二人,气氛一时甚是尴尬。禇洪只好干咳一声,道:“你这般说,可有证据?”张随指着陈天时的尸身厉声道:“我兄弟陈剑诚和他的致命伤如出一辙,你还能狡辩吗?”禇洪和禇达闻言吃了一惊,眼光中透露出一丝慌乱。这些微的波澜虽然细小,却怎么逃得过张随的眼睛?

禇洪道:“陈氏众好汉出事了?我怎么不知?”张潇道:“你们的余千户是京中挂名、朝中在职的武官,你怎么会不知道?”禇达立即接道:“我哥哥那天会朋友去了,这事我是知道的。陈家众位好汉出事,如何能赖在我们的头上?张大少,我们做下的事我们自会承担,可你们若要强行栽赃陷害,却是办不到!”

张随冷笑不语,眼中又是嘲谑讥讽,又是愤怒悲恨。禇达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心中一震,觉出自己话中的一个老大的破绽!

——张随只说“陈剑诚”和陈天时伤处一样,别没牵扯旁人,可他们兄弟两个却一口一个“陈家众好汉”,这分明便是已经知道陈氏群雄集体遇难,而假作不知的谎话!想到这里,禇达不由暗暗埋怨哥哥:要不是禇洪起的这个头,他们也不至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

禇洪也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现出了狐狸尾巴,脸色黑红,恨笑道:“好你个张随,果然心思玲珑。但你要记住,今日正是你的小聪明害了你的性命!”张随咬牙冷笑道:“果然是你们!果然是你们!怎样?还要继续灭口么?”

禇氏兄弟布劲全身,衣衫鼓动,倏地禇洪右腿一振,就要跨前一步抢攻!

禇洪脚尖尚未离地,张随比他更快,已经冲到了两人跟前。禇洪禇达手快逾风,同时攻出。张随右掌平伸如剑,不防不避以攻为守,直刺禇洪咽喉;左掌翻飞如画,连消带打将禇达的攻势化去。张潇“唰”地拔剑出鞘,正要加入战团,张随叫道:“你先退下,我不行了你再上!”

张随自受授“玉林功”以来,了,连遇数名高手,屡屡以弱斗强。以他举一反三的悟性,进境本已极快,再有这奇门心功的辅助,更是一日千里。张随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武功日有所进,是以有信心和禇氏兄弟一战。

禇洪禇达外家硬功刚烈非常,更兼兄弟同心,二人如同一人。张随心中悲愤交加,奋力施展“大如意掌”,打得愈来愈烈。劲风凛冽,飞沙走石;袖袍如刀,折树摧枝。张潇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局面,心里暗想自己的以寡敌众之法。

初一那夜在陈家和余沙白等人剧斗,但见禇氏兄弟威风八面,比之陈伯安亦是不遑多让。可此时他兄弟两人联手,二十招过去张随也应对自如,不露败象。

这时远远一人疾奔而来,天青色及膝长衫,象牙色绸面短靴,酒红色翡翠发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如涂朱,右手折扇半张,正是那位滚滚风尘中纤细不染的翩翩佳公子——

张潇心中暗赞了一声,但心知他是对方一伙,势必是被响箭招来的,于是仗剑挡在成洛面前。成洛定身笑道:“小毛孩,给我闪一边去。”张潇沉声道:“你若要动我随师兄,先胜过我手中这把剑!”成洛哈哈笑道:“我还怕你不成!前日晚上我力气不继,被你占了便宜,今日我正要讨回来!”说着手中折扇直攻而上,口中叫道:“禇家两位哥哥不必出全力,等我料理了这个小子便去亲自下手!”当当几声,那精铁扇骨已和张潇手中长剑剧撞数番。

张随心中一惊,暗道:“难道禇氏兄弟还没出全力?感觉不大像啊!”殊不知禇氏兄弟此时正在暗暗叫苦:他们不意张随武功突飞猛进,竟然已经能和他二人不相上下,若是不出全力,只怕连自保都是难事!

成洛以短击长,进攻本来颇为不易,只是张潇忌惮他突发的飞针暗器,所以束手束脚,十招里倒有七招是防御。所幸他步法精妙,辗转自如,一时间却也不致受制,只是成洛蔑视高傲的神情一直在眼前闪动,让他十分火大。

此处离道路不近,如此激斗竟也无人发觉。只是张随虽然武功有所进境,但单斗两个配合无间的硬手,时间一长亦觉吃力。禇氏兄弟并非并肩对敌,而是一前一后将张随夹在中间,彼此攻守呼应,就是耗也能把人耗死了。

张随眼角一扫日头,猛地一咬牙,右手成爪抓向禇洪胸腹之间“膈膜”的所在之处,左脚向后飞踢袭向禇达小腹。禇洪交掌一架,将张随这一抓挡住,而禇达嘴角微微一扬,顺着张随那一脚的来势虚握右拳迎去,正中脚底“涌泉**”。一阵**顿时从左脚脚心疾速生出,顺筋脉向上蔓延而去,就如同一株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张随左腿!

制敌之机如同天边的电光稍纵即逝,张随不及多想,左掌运劲雷霆般拍出,十分力实打实地尽数击在禇洪胸口!

禇达以为自己重创了敌人,却不知这个破绽是张随故意露出给他的,目的便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借此机会重创禇达。那胸口“膻中”是人体大**,禇洪受此一计重击,整个身体向后飞出近两尺,口鼻大量出血,委顿在地抽搐了几下,竟然不再动弹了。

禇达脑中一声轰鸣,又惊又怒又担心,不知兄长伤势究竟如何,这一腔怒火便尽数发泄到张随身上。张随刚使出大力,唯一的右腿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在地。禇达不待他起身,便疾风暴雨般攻去。张随坐地与之相抗,虽然灰头土脸险象环生,却是不住放声大笑。张潇一剑斜劈,迫得成洛不得不退一步,返身连环数剑急攻将禇达逼开。

张随这才站起身,大笑道:“若非你们事先使诈窥得了陈家拳的奥妙,你以为你能伤得了他们么?剑诚,你看着,这条命是你的!”说着一瘸一拐走到禇洪身边,一脚将他头颅踢得粉碎。

成洛呆立不动,禇达厉叫一声,极刺天野,脚下如生了火一般腾空高高跃起,竟然直接越过了张潇的头顶,和身向张随扑去。张随左腿行动不灵,难以闪避,只得咬牙运劲,准备硬接他这一击!

禇达武功犹在禇洪之上,此时怒极爆发,双掌贯足了一身的功力,又是自上而下飞袭而来,劲道何其之猛?“轰”地一声巨响,二人四掌相交。张随周身一震,小臂如有火炙般灼热,胸口不住翻涌,顺势倒飞出一丈多远,才将这一击之威卸去大半。饶是如此,一口鲜血也已染红了他的牙齿。

张潇抿唇皱眉,从后急攻数剑,剑剑不离生死。禇达转身和张潇斗在一处,似乎要杀了张潇也让张随悲痛一下似的,一腔怒火向张潇倾斜而去,凛冽的掌风硬是绞开了灵动的长剑。成洛从愣怔中醒来,迟迟疑疑道:“那个……对不住!”禇达骂道:“去你妈的,都是你这驴小子,要不是你,我哥今天也不会死!”成洛不悦道:“你哥哥又不是我杀的,你自己奈何不了他,惹我作甚?”禇达热泪涌出,叫道:“人家老老实实地做他们的镖局生意,你为什么要去打他的主意?惹上强敌,先退的是你,有了功勋,上前的也是你!”成洛怫然变色道:“你这是什么话?周家口是水路码头、战略要地,收服陈家是帮中几个长老共同做出的决定,我也是依令行事罢了!”此时张潇也从后面夹攻,禇达仍是高声道:“帮中长老,不就是你爹么!”

成洛哼了一声,忽然笑道:“你也消消气,我也消消气,咱们合力把这俩坏人杀了,不就替你哥哥报仇了么?”说着挥舞折扇轻轻摇动,向张随走去。

适才他二人争吵,张随已趁这片刻默默运气调息,气脉虽然无甚大碍,但手臂、胸口、脖颈的血管突突直跳,已然不宜再战。可成洛三番五次暗中下手,非要置自己死地而后快,实在让人头疼。

成洛走到张随面前尺半,道:“你站起来罢,莫让旁人说我欺负你。”他表面上一番光明正大的好意,事实上张随站起依然行动不便,反而更处劣势,倒是目下盘膝而坐的抱元守一之势更加有利于防守。张随笑笑,避而不答道:“楚公子,可否将大名见告?”成洛放偏视线,看看远方原野和天空灰色的交界线,悠悠道:“你也知道我姓楚了,那么我便告诉你,你的命我要定了!”

说到“你的命”这三字的时候,那折扇猛地一并,伴着后半句凛然的杀意刺向张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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