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夜,全国狂欢,势可翻天。但地面之上再喧嚣,再吵闹,也无法撼动天地星辰的流动运转。天幕之上,仍是月明星稀,一片宁静,万事万物正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下去。
张潇三人失了游灯的兴致,不大一会儿就转身向回走了。回到丁家院中,三人都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丁学之脸色一沉,伸手捻了个响指,一人小跑而来,正是白天所见的“小孟子”。丁学之不待他说话,便即问道:“出了什么事?”小孟子欲言又止,看看四周,才小声说:“老爷把夫人打了一顿。”丁学之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小孟子忙道:“您小点声!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呢!他刚才一回家,就冲进房中,大吵了几声,就动手了……”丁学之皱眉道:“我去看看。”小孟子慌忙一把抱住道:“现在不能去诶我的少爷!老爷正在生气!有什么话明天早上说,您今晚先歇了罢!”

丁学之一想也是有理,从小孟子怀里挣脱出来,看向张潇。张潇会意,笑道:“兄弟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身子困乏,先回屋睡了。”丁学之微笑道:“甚好。”叫小孟子打了盆洗脚水送到张潇房里,张潇自洗了。

张潇师出名门,养气大于养力,内息厚重气脉绵长,不过几天的鞍马行程,岂有劳累之理?只是今夜生变甚多,大家都情绪低落,只好识相地回房“休息”了。

张潇熄了灯,依然纵身而起倒挂在房梁上。庭院之外还隐隐传来锣鼓声和阵阵欢呼,可丁家宅院之内却是一片沉寂。杂役、僮仆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子都怕惹事上身,也是早早熄了灯。

张潇在房梁上如同蝙蝠般倒挂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睡意。忽听“笃笃”两声小心的敲门声,一人在门外轻声道:“张潇,睡了吗?”

张潇听出是丁紫瑶的声音,轻轻跳下,咳了一声,在心中默数几声才去开了房门,见丁紫瑶倚在门边,笑道:“二小姐有什么事?”丁紫瑶低头看着地面,轻轻道:“我让你叫我紫瑶,你还叫我二小姐,我很不高兴。”

未及张潇说话,她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毕竟相识还不到一天,还不是很熟罢。”言下透出一股自嘲。张潇半张着口,不知说什么好,丁紫瑶道:“出来陪我说说话好么?”张潇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色,情不自禁出口道:“好!”话刚落地,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在开封见到的怡儿,心中稍觉不妥,却是言出如水,收回不得。

张潇掩上房门,和丁紫瑶缓缓走到院中。丁紫瑶道:“我爹说,爷爷不让建造假山、湖水这类空娱耳目的而无实用的东西,因此也没个说话的地方。就在这吧。”说着就在脚边的台阶坐了下来,张潇在她身侧坐下。这院中再无旁人,锣钹之声依稀可闻,走廊上灯笼的黄光和空中月亮的银光掺和在一起,汇聚成一种温柔的颜色,洒在二人身上。

丁紫瑶靠在栏杆上,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对我爷爷这种做法还是很赞同的,我们是武林世家,自然不能像那些新兴的门阀一般铺张无度。可惜我却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张潇心知她暗刺冯家,有心把话题扯开,道:“我也没见过我的爷爷。”丁紫瑶道:“张玉霆张大侠剑术超凡,除恶扶正,急人所难,我也听说过的。晚饭前你那招,可真漂亮……”张潇笑道:“也没什么,以快打快罢了,说起来这木剑还真是顺手。”丁紫瑶漫不经心道:“是啊,我们家的桃木剑是比旁家的狭长了些。”

张潇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中午在膳房那位大哥……是什么人?”丁紫瑶沉默一下,道:“你既问了,我便没有隐瞒之理。实不相瞒,那人是我大哥,是我丁家长子。”

张潇“啊”地一声低呼,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人竟然是丁钰的长子?

丁紫瑶不紧不慢地讲述出来,张潇这才明白个大概。

原来丁钰之父丁中材娶妻丁魏氏,此女博闻强识,对天下武功都知晓个大概,在她帮助之下丁中材方能集众家之长将鹰爪力好一番改进,由此对魏氏一族甚是优待。丁钰成年后,亦从魏氏一族里迎娶了一名女子,生下一子,名丁毅之,便是中午在膳房所见之人,今年已经三十三岁。谁想那女子三年后竟然不明不白死了,也算是武林中一桩香艳疑案。

此后丁钰突然变得对未满三岁的丁毅之漠不关心,不理不睬,无论是吃饭、练武、睡觉,都不同他说一句话,仿佛丁毅之是团空气一般。丁毅之再哭再闹,丁钰只当没看到。不久丁钰又从别处补了二房,生下了学之、紫瑶两个孩子,对丁毅之就愈发冷淡了。丁府中下人知他是少爷身份,不敢欺侮凌辱,亦不敢太过爱护,只是在开饭时,给他端一碗过去,看他衣服破了,便借给他针线。丁钰本是个慈祥仁爱之人,却不知为何自妻子去世后,二十四年来,几乎不同丁毅之说话,更不用说传他武功招式了。丁学之如今功力堪可同张潇对敌了,可丁毅之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汉。现在的丁毅之,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算突然死在外面,估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张潇叹了口气,对那丁毅之生出同情和遗憾,不明白丁钰为什么要这么做。

丁紫瑶说完,又道:“你和冯家打了什么交道?说来听听。”她自刚才起,语气一直很平和,暗藏了淡淡的悲伤,却有种斩钉截铁的感觉。张潇本对冯家没有好感,此时四下无人,便将冯定宇暗箭伤人、冯骥使诈分心这些事跟根本本地说了出来。丁紫瑶听后默然不语。

张潇小心翼翼道:“若你实在不愿,想来丁叔叔也不会强人所难吧?”丁紫瑶苦笑道:“我看你是个君子,也不瞒你。天下虽然鹰爪力支派甚多,但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均奉我丁家为宗。可爷爷去世之后,像北京、西安的这些分支,蠢蠢欲动,想夺取‘鹰爪正宗’的名号。而现在我丁家已经没有真正的好手,若是有人刻意生事,那是无法自保的。”

张潇听到这些不由大为尴尬,不明白丁紫瑶为什么要说这些隐秘。突然想到一事,“噢”地一声低呼,指着丁紫瑶,面上阴晴不定。

丁紫瑶道:“你知道了吧,我爹要把我嫁到冯家,就是想借冯家的力量抵御外敌,说穿了我就是个工具……我不知道我生在丁家,是福还是祸。”面上依旧平和,丝毫看不出怨气。

张潇这才明白丁紫瑶所说的“烦心事”,原来便是指这个。他低声喃喃道:“只怪你生在帝王家啊……”

这时只听一声门响,一人推开中门从外走了进来,却正是丁毅之。他见张潇同丁紫瑶坐在一起,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又是冯家,又是首阳派,你准备嫁几家?”满是嘲讽之意。丁紫瑶把脸扭到一边去,没理他。丁毅之冷笑一声,从两人身边走过,所去之处,却是角落里的一间柴房。

丁毅之从小缺乏关爱,性格孤僻、行动无常也是常理,只是张潇这般深夜同丁紫瑶坐在一起,确实有些不妥,何况丁紫瑶还有了婚约?张潇咳了一声,刚要说话,丁紫瑶先道:“我乏了,咱们回屋去吧。”张潇听了这话,脸上不由一红,丁紫瑶却是站起向自己房间去了。

张潇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里。

*****

第二日一早,张潇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管丁家的家务事,一心一意去城西寻访铜莲中的秘密。早饭时,丁紫瑶依然不和丁钰一桌吃饭,只是昨晚所见那位绝美的丁夫人也没有出现,想来被打之事应属确凿。

这顿饭吃得甚闷。三人漱过口后,桌子也被清理干净了。丁钰叫道:“老一!”一人应了一声,从廊下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卷着大葱的面饼,正是昨日所见的老管家。丁钰道:“昨天让你查的那个楚载安,有什么结果?”老一躬身道:“回老爷,老奴领着两个精干小厮把五本门谱翻了三本,类似的人也有,不过论功力,却是没有人能伤得了张大少。老奴准备吃过饭继续寻查。”丁钰道:“嗯,你们仔细找。还有,”他换了个坐姿道,“你挑个人,精明能干的,会说话的,去济阳,把冯大爷和少爷请过来。”

张潇心中一动,不知为何,生怕丁钰说出“让他们来把紫瑶接走”这种话。丁学之仿佛也有类似担忧,小心翼翼问道:“请他们来做什么?”丁钰笑道:“请他们来做客嘛!好久没见面了嘛!”丁学之迟疑地“哦”了一声,丁钰对老一道:“你这就派人去吧,早去早回,或者你亲自去也行,翻查门谱的事交给下面人就行。”老一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丁钰站起道:“学之啊,今天,你俩就四处转转。我还有些事要办,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贤侄多多见谅。”最后一句却是对张潇说的。张潇忙道不敢,丁钰也不再多说,走出去了。

张潇看他神色,似有极深隐忧,心道:“紫瑶说丁家宗主根基不稳,料来是真的了,不然丁钰不会急着请冯家父子前来。这一派之主固然尊荣,可难免有各种强势的挑战,到底是福是祸呢?冯家父子来了之后,我该怎么面对呢?”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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