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看向那人,只见他面色微黑,年龄比丁学之还要稍大一些,垂手站在那里,面上微露询问之色。一身衣服竟有七八个补丁,内里棉絮早已不再饱满,但却是干净利落,并无肮脏邋遢之感。头发只是用一根竹筷简单盘扎起,却甚是齐整,并不凌乱。像是一个下人,却一点也不怵丁学之,且有一股傲气。像是个外门弟子,却又不似习武之人。
丁学之仿佛没有看到此人一般,把头扭向一边去。张潇放下手中馒头,站起拱手道:“在下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那人又道:“你是五代弟子?”张潇道:“在下是四代弟子,姓张名潇。”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你是张随的师弟?”张潇笑着点点头,那人却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张潇大惑不解,扭头向丁学之道:“丁大哥,这人是……”丁学之道:“你先吃。”按张潇坐下。这时丁紫瑶从外面走进,看二人在此,面露微笑走来。张潇正想站起相迎,丁学之又按了一下他肩膀道:“别客气了,你就快吃吧!”

丁紫瑶走到二人身旁道:“我问了几个弟子,都说你们往这里来了。”丁学之道:“猜也能猜到了,何必问?”丁紫瑶哼了一声,又道:“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可得好好玩玩。”丁学之叹口气道:“反正不能打猎了,咱们这也没什么名胜……”丁紫瑶抢道:“你是不是想让张潇陪你练拳啊?上回”言下甚多不允之意。

张潇想起郑远山临死前交代的事情,假作无意般说道:“我听说沧州西面有好玩的。”丁氏兄妹一愣,膳房中顿时安静下来。张潇不知这句话触动了什么玄机,只听丁紫瑶说道:“谁告诉你的?”张潇不愿透露郑远山身份,道:“我下山之前,听随师兄说的。”丁氏兄妹恍然大悟,一齐笑道:“原来是他!怪不得!”张潇奇道:“怎么?”丁学之道:“说出来你不要吃惊,沧州西边是座大坟场,全城的人离世后都葬在那里。”张潇惊呼道:“什么!”丁学之道:“叫你不要吃惊嘛!除非是祭祀或者丧葬,一般没有人往返城西。但张随我知道,他这人就喜欢开玩笑,他说这话,也是本性使然。”张潇不说话,心头疑惑更重:莫非张玉霆果然死于他人之手?想到这里,胃口全失,勉强喝了两口汤,再也吃不下了。

丁紫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话音里满是关心。张潇勉强笑道:“不妨事。”丁紫瑶嗔怪道:“这厨子手艺不行,明天把他换了!”张潇忙道:“不是饭菜的问题,是小弟一路远来,有些累了。”丁紫瑶略略沉吟,点头道:“不错,一定是累了。”

丁氏兄妹引张潇到了厢房。丁紫瑶亲手点了一炷檀香,丁学之道:“今日正月十五,在我们沧州,每年的正月十五夜里都会有一场擂台比武,所有人都可参加,不知张兄可有兴趣?”张潇笑道:“好啊,到时我去看看。”丁紫瑶在一旁道:“只看看可不行,你还得上场夺冠!现在先好好休息吧。”拉着丁学之一起出去了。

张潇看他们将门关上,按首阳派秘传养气之姿慢慢躺在床上,心道:“不想才到沧州没两个时辰,就有这么多怪事!”首阳派诸多养气、活血、疏通经脉的站姿、坐姿、睡姿甚是奇妙,张潇只觉呼吸顺畅、灵台澄澈、全身受用,脑子也好用多了。他在心中慢慢梳理道:“首先,是我祖父张玉霆的死因,城西坟场有何秘密?郑远山说‘有一间’,却是有一间什么?还有那丁钰,算起来今年不过五十岁,正当盛年,为何呈现出一派暮气?刚才在膳房见到的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等下见了他兄妹俩可得好好问问。”

张潇从怀中摸出那支黄铜打制的莲花,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脑中继续想着这些悬而未解的疑惑。忽然,抚在莲花上的右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手中的铜莲突然绽放,从花心疾射出一股强劲的气流。张潇只觉下巴一凉,好似被钢针刺中,浑身一激灵坐了起来,左手抚向下巴。

原来这铜莲竟内藏厉害机关。张潇仔细观察,只见花瓣大绽,露出花心,花心正中亦同莲花一般有一圈八个小孔,想来其中一个小孔下藏着机括。张潇满头冷汗,这莲花打造得玲珑可爱,惹人不住抚摸,若是其中有毒雾或是长针,自己这条命便搭在了这里。

张潇将这铜莲翻来覆去地查看,指尖触到一片花萼,那莲花又合上了。张潇心中一动:莫非机关便在这片花萼上?将手拢在花瓣之前,又触了那花萼一下,只见莲花骤然绽放,手心一凉,一股气流射到自己手掌。

张潇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颤动,连忙压了下去。将莲花藏会怀中,打定主意道:“城西我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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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潇身处异乡,不敢放松警惕,小睡一会便即醒转。看看屋角沙漏,不过申时三刻。张潇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精神一振,推门走了出去。

绕到中午所见的那片空场之上,只见丁学之脱了厚衣,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褂,正和三名弟子过招。那三名弟子联手才勉强和丁学之战个旗鼓相当,甚是吃力。丁学之边拆边大声道:“左脚!左脚!”、“注意你的手型!”、“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名弟子看到张潇走近,略一分神,丁学之一拳捣中他胸口,那弟子“哎哟”一声,向后倒去。

丁学之似是察觉了什么,回头一看,正见张潇,忙笑道:“张兄,见笑了。”张潇亦笑道:“过年时节也不忘辛勤指导,你这少门主做的实在称职。”丁学之道:“这一过年,大部分弟子都回家省亲去了,只有几名新来的弟子需要多练,才留在这里。怎么,咱俩再来过过?”张潇也不推辞,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沧州临近东海,向有桃符之风。桃可驱邪,因此家家户户必有桃木板、桃木剑、桃木扫帚、桃木人偶,每年春节必以新换旧。宋人王安石诗云:“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便是言此。张潇去到门边取了一柄新制桃木剑,脱去外衣,只留一件布衫,站到场中,同丁学之对面而立。这时天已蒙蒙黑了,早有人点了蜡烛火把。

丁紫瑶这时来到场边,见二人势欲交手,忙开口正要说话,一只大手身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却正是丁钰。丁钰看向场中,低声道:“莫吵,看。”奇怪的是,丁紫瑶见到父亲不但不亲昵,反而向一边走出了几步,好像在闹什么别扭。

丁家不多的几名弟子已让到场边。丁学之双腿如山,盘稳地面,张潇左手捏了剑诀,右手桃木剑剑尖垂地,道:“丁兄手下留情。”丁学之道:“好说。”二人对立片刻,丁学之猝然而动,脚下斜跨两步,手中连出三招。张潇心知这是虚招,手脚不动,眼光却时刻不曾离开丁学之。丁学之起手招式堪堪使毕,左手一爪抓向张潇肩头。

张潇手脚依然不动,好似冻僵了一般,身形却忽地向左横挪一尺,丁学之便抓了个空。张潇已让罢两招,尽了客人之分,低喝一声,动如脱兔,脚下踩龙蛇之形,手中木剑快如闪电,一连向丁学之攻出十七剑,隐隐带起风雷之声。

丁学之只觉面前一闪,好似一丛水晶向自己倾倒过来一般,看不清楚来势,向后一跳,躲开这波攻击。张潇一击未中,却是抢回先手,手中木剑斜斜划出,直指丁学之面门。这一剑却不似刚才连攻十七剑那样密如风雨,丁学之向后避开,便是等此刻张潇一剑跟来、有迹可循之时,身子一矮,右手顺着剑身自下而上攻去。张潇不慌不忙,轻轻将手中木剑倒转,剑柄向前下方,对准了丁学之掌心,登时让他来势一滞。

丁钰低声道:“有快有慢,以静制动,深得剑法之妙。”却没人理会他的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二人吸引去。张潇自中午面对面领教了鹰爪力的可怕之后,此时似乎更加得心应手,有攻有防,从从容容地将丁学之挡在二尺之外。又过一会儿,丁学之渐露焦灼之态,一味抢攻,招式越来越快。

丁紫瑶看哥哥攻势凌厉,心下为张潇担忧,不禁向父亲看去,只见丁钰也是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不由暗道:“张潇这下子败定了!”芳心乱撞,忽然想到:“我刚才来这里,就是要叫大家吃饭的啊!现在也可以借着开饭的名义让他们罢斗!”想到这里,张口道:“开……”

刚说出一个“开”字,只听场中一声长啸,将她后半句话生生压了下去。丁紫瑶只见灰暗的天幕之下,院中的火光之中,一道人影忽地冲天而起,跃起几达三尺,正是张潇。张潇虽在空中,身形不滞,一个流畅的回旋,木剑顺势连划十数道剑影,罩住身下丁学之全身要害。丁学之心知张潇自上而下,占尽优势,不能正面硬抗,就地一滚,躲了开去,待其站起准备迎敌之时,张潇手中木剑已如影随形般跟来,直刺咽喉。

丁学之中午便是败在这一剑之下,印象犹自深刻。中午尚还有力抵挡,而此时他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出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剑刺来,竟是没有停止之态。张潇手中虽是木剑,但刺在要害之处,仍是可伤人命。丁紫瑶不想场中形势急转,瞪大了眼睛,抬手捂住小口,丁钰身形如电,暴射向二人所站之处,终是晚了一分。

丁学之脑袋完全僵住,正在发愣,张潇却“啊”地一声摔进他怀中,丁学之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丁钰此刻正好来到二人面前,张潇笑道:“小弟根基不牢,脚下滑了一下。”站直身子又对丁钰一躬道:“多劳门主出手,惭愧惭愧。”这时丁紫瑶一声惊呼方才出口。

丁学之、丁钰均知张潇是有意相让,心下感激。丁钰挽起二人手臂,大声道:“走,我们吃饭去!”张潇将手中木剑递与一名弟子,心道:“这位丁门主果然是身子虚了,若是我爹,或是大师兄,或是随师兄,刚才定可把我拦下。”

(本节名为“未解”,有多重含义。一是指张潇心中诸多悬疑,须待到当夜三更才能显出端倪;二是指文章末尾,丁钰并未解开乃子之危。而张玉霆到底因何而死?膳房那人究竟是何身份?沧州城西到底有一间什么?请静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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