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可愿意为我担负起教化成民之职责?
经过最初的试探之后,袁否终于亮出戏肉。

郑玄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遂即摇头笑曰:“公子莫要寻老朽开心。”

显然,袁否并不相信袁否就真的能够做到无论贵贱、无论士庶,人人皆有书读,人人皆有学可上。

袁否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准备好的雕版印刷本《郑注尚书》从包袱拿出来,双手递给了郑玄。

郑玄初时还有些不解,不知道袁否给的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当郑玄看清楚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脸色便微微一变。

是书,袁否给他的竟然是一本书,而且还是一本纸质的书藉!

对于纸张,郑玄并不陌生,早在几十年前,蔡伦就已经发明了蔡侯纸,不过蔡侯纸价格昂贵,相比丝帛也是不遑多让,既便是普通的士族也是消费不起,所以鲜少有人拿祭侯纸来抄书,世间书藉仍然多用竹简、木牍。

袁否送了这么一本抄写精美的纸质书,可谓是一份重礼。

尤其袁否送的还是郑玄自己注的尚书,这就格外的难得。

当下郑玄起身向袁否拱手作揖说:“老朽何德何能,蒙公子馈赠如此重礼。”

“区区薄礼,夫人又何必挂怀?”袁否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若是夫子喜欢,我便送上百册、千册又有何妨?”

“什么?”郑玄瞠目结舌的说道,“百册、千册?”

袁否便不再废话,回头向徐盛使了个眼色,徐盛便跟太史慈将一个大包袱抬进来,然后当着郑玄的面解开来,里面却整齐叠放着上百本书册,郑玄起身上前,抓起其中一册,果然跟他手中的那本尚书一模一样,字迹也是相仿。

“这这这……”郑玄有些凌乱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印刷术出现前,书藉的传播全部靠手抄,甚至还有专门的抄工,但既便是最专业、最优秀的抄工,也不可能将字迹写得如此之工整,工整到两本书中的字迹竟然近乎于相同,至少郑玄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手艺。

抄书费时费力,用来承载文字的竹简、木牍又太笨重昂贵,这是阻碍书藉大量出现、大量流行的主要原因,正因为此,除了少数世家大族以及商家外,既便是一般的士族豪强,家里也没有几册藏书,所以读书人才会如此稀少。

一句话,抄书的不易和竹简、木牍严重阻碍了知识的传播。

但是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出现并且完美结合,却破解了这一难题。

隋炀帝之所以得以推行科举,跟印刷术推广之后造成的书藉价格的断崖式下跌是密不可分的,正因为书藉价格的断崖式下跌,才使广大寒门士子有了读书的机会,寒门士子有了读书求学的机会,就使国家的读书人群体变得更加庞大。

读书人群体的庞大,才使得世家豪门垄断知识成为了昨日黄花。

有了寒门士子的强有力的竞争,科举的推行才成为可能,否则,若是没有书藉的盛行于世以及读书人群体的空前庞大,推行科举就是个笑话。

郑玄是一个懂行的,他立刻就从袁否提供的这一叠书藉中品出了玄妙。

当下郑玄问袁否说:“公子,如果老朽没有猜错,这些书并非是抄的,对吧?”

“夫子慧眼如炬。”袁否说,“不错,这批书册并非手抄,是使用雕版印刷印的。”

说完,袁否又将雕版印刷的原理跟郑玄说了,郑玄听了连声赞叹,所谓的雕版,其实跟印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印章小,字也少,而雕版却要大得多,字数也更多,但原理是相通的,所以理解起来并不难。

袁否又说道:“夫子,这样的书藉,你要多少我就能提供多少,而且,我更可以将你所有的典藉全部印刷成册,只要你提出来,还可以搜罗天下藏书,印刷成册,若如此,你可愿意为我担负起教化天下万民之职责?”

郑玄听了怦然心动,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在仕途上早已经没有了追求。

郑玄现在所追求的,无非就是著书立说,再有那便是跟孔夫子一样,教书育人。

若是袁否真能够将他的所有的著作全部印刷成册,而且印个上千册甚至上万册,再然后推行于世,然后一代一代流传下去,那他著书立说的宏愿岂非就达成了?千载以下,他在后世读书人心目当中的地位甚至不在孔子之下。

至于说教书育人,那更是他所向往之事。

连孔夫子都没能够完成教化万民之壮举,他郑玄也不求教化万民,只要天下的读书人能够增加一半,他就足可以名垂青史了。

不过,郑玄毕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见过太多的风风雨雨。

郑玄不动声色的压下了心中的悸动,笑着摆手说:“公子说笑了,老朽老矣,近来更是深感精力不济,又岂能担负起如此重任?公子若不弃,老朽倒可以向公子举荐几名弟子,如崔琰、国渊皆是俊彦,且均未出仕,足可以担当重任。”

崔琰?

国渊?

袁否听了怦然心动。

作为一名穿越众,袁否当然听说过崔琰和国渊的大名。

尤其是崔琰,更是出了名的正直,崔琰的正直,甚至正直到了连曹操见了他都要肃然起敬的程度,所以,由崔琰选拔、举荐人才是绝对公平公正,这简直就是全天下最靠谱、最当仁不让的史部尚书人选。

若能将崔琰、国渊揽入麾下,袁否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袁否并没有就此满足,他的目标却是郑玄本人!

郑玄可是崔琰、国渊的老师,只要搞定了郑玄,崔琰和国渊还能有跑吗?那时节,不仅仅是崔琰或者国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闻风而至,投入他袁否的麾下效命,所以说,无论如何也要搞定郑玄。

但是袁否知道,不说点干货,只怕是很难说服郑玄了。

当下袁否说道:“老夫子也是见过我家伯父的,当知道我伯父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这次我携传国玉玺来投,伯父必然予以重赏,不出意外,外放当个太守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却不知老夫子以为然否?”

郑玄微垂的睫毛便微微一动,但仍然没有说话。

袁否接着说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攻伐不止,放眼天下九州,竟找不出一处可供安放书桌,当下之青州虽然安定,焉知他日就不会遭受兵灾?别的不说,光是我伯父与曹操之间便必然有一战,老夫子以为然否?”

“这也正是老朽想要对公子说的。”郑玄终于说话。

郑玄之所以不肯答应袁否的邀请,主要就是怕袁否会因为袁绍的败亡而败亡,袁否若是败亡,那么他许下的所有的诺言都将会随之烟消云散,到那时,别说是著书立说,他郑玄就是想找块教书育人的乐土都再找不着。

听了郑玄这话,袁否心下便一喜,这事有门了!

当下袁否又说:“老夫子,方今天下虽难觅乐土,但有一处却仍然堪称是净土,至少在那里不用担心中原的战乱波及。”

“公子是说辽东?”郑玄终于动容了。

“不错,正是辽东。”袁否嘿然说道,“我会向伯父自请牧守辽东,公孙度父子虽然在辽东经营多年,但是这父子俩却是刻薄寡恩,治下士族豪强均多有怨言,非学生自夸,学生他日若入辽东,翻手可擒公孙父子。”

袁否这几乎就是在跟郑玄说:辽东早晚是我袁否的地盘,我若是拿下了辽东郡,再请你去辽东教书,你干不干?

郑玄深深的看了袁否一眼,他真不知道袁否哪来的信心?

公孙父子在辽东经营多年,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又岂是说铲除就能够铲除的?

但是,必须得承认,郑玄真的动心了,如果袁否真能入主辽东,然后请他过去,在辽东著书立说、教书育人,郑玄自然是千肯万愿的,不过,郑玄却不会现在就答应袁否,现在说再多也是虚的,小子,一切等你当上辽东太守再说吧。

当下郑玄微笑说:“公子,今日天色已晚,老朽已命家仆备下粗茶淡饭,还望公子不要嫌弃才好。”这是把话岔开了。

袁否却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郑玄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袁否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了,这老夫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所以,一切还是等他从袁绍那里讨来辽东太守的职位,再真正入主辽东之后再说吧。

其实,这个相当于就是一个约定了。

当下袁否欣然说:“如此就叼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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