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五年的六月中旬,文华殿东暖阁内的一道圣旨传入锦衣卫北镇抚司之后,却引来一阵骚动。.
传旨的王承恩跳过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却将这道圣旨直接转到三所,由三所千户李渔接旨,而圣旨的内容却是更正了上次酌锦衣卫与东厂协同办理陈新甲案的说法,改成由锦衣卫三所全权负责,虽然只删减和添加了几个字,但这份圣旨却惊动了锦衣卫中的所有人。

自创立锦衣卫以来,历朝皇帝都没有出现过给锦衣卫门下千户直达圣旨的前例,但朱由检却开了这条前例,撇去了东厂厂督曹化淳,踢开了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这道圣旨却缠上了一道神秘的光环,让锦衣卫中之人对这个新任千户李渔刮目相看。

李渔的身份也成了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试问,若没有身份背景又如何能以白身直接晋级为锦衣卫千户?若没有强有力的后台支撑,又如何敢在大理寺内与东厂曹春剑拔弩张?又如何能得到当今圣上的秘密接见?这一连串的疑惑加在一起,那只能得出一个答案,李渔这个人绝不简单!

就连李渔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几种巧合叠加在一起的时候,他在锦衣卫中的地位却生了微妙的变化,四所的正负千户都对他毕恭毕敬,更别说那些百户、校尉了,就连宋贤见到他,眼神之中也藏着一丝意味深长,这么一来,锦衣卫中对李渔的身份却有了这么一个定论:“李渔本就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加入锦衣卫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接替洛养性的班!”

这个传言一出,锦衣卫上下顿时骚动起来,偷偷给李渔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谁不想跟自己日和的新上司大好关系呢?

北镇抚司衙门的大堂上显得分外冷清,偶尔几名锦衣卫也是一闪而过,洛养性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地坐在大堂上,眼神之中阴郁异常,圣旨传到北镇抚司还不过三个时辰,传言便已经漫天飞舞了,若不是王承恩在临走之际,跟他打了个招呼,让他不用忧心,多关照关照李渔,只怕他也早已坐不住了。

显然,王承恩的这句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个句的意思倒是可以一分为二,第一,王承恩是在告诉洛养性,朱由检并没有要对你下手,你不用担心。第二,关于三所千户,你也只要多多照顾一些便好,即使真要接替于你,也自然不会是现在。

不管王承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洛养性却是这么理解的,或许朱由检真有让那个李渔接替自己的心愿,但却绝对不会为难自己,要么等自己告老归田,要么便是将自己调职,所以总体来说,这个李渔现在对自己还构不成威胁,这也是洛养性还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尽管如此,但锦衣卫上下的反应,洛养性还是分外不快,说到此,他现在还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些千户、百户对李渔的态度

洛养性轻哼了一声,却瞥眼瞧见厅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里来,微微舒出口气,脸上神色也是一舒,却见来人正是锦衣卫同知宋贤。

宋贤进了大堂,见洛养性正坐在里头,忙行了一礼,诧异道:“大人,天色将黑,还不回去吗?”

洛养性闻言,这才恍然过来,他刚刚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却是将时间忘了,此时,宋贤一提醒,顺目望了出去,却见夕阳已下,天空中昏昏沉沉的。

洛养性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了!”说罢,顿了一顿:“嗯?你怎么也没走?”

宋贤微微一笑:“属下见大堂上亮着盏灯,所以特来看看!”

洛养性轻“哦”了一声,却突然问道:“你今天可曾见到李渔?”

“见过!”宋贤道:“今日他来牢房提陈新甲,手续便是属下办的!”

洛养性闻言,脸顿时又沉了下来,虽说自己昨天便与李渔说过要将陈新甲交给三所,今天朱由检也下了圣旨,可是当真迁押陈新甲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打声招呼,那个李渔连北镇抚司的大堂也未踏进一步,当真是翅膀硬了?

宋贤跟随洛养性久矣,只一眼便看出洛养性的不快,知道今天的传言怕是已经进了洛养性的耳朵,当下忙解释道:“迁押陈新甲的时候,是王公公促催的,李千户当时也来不及交代了。”

“哼,怎么?连你也站在他那边了?”洛养性陡然将桌子一怕,却将宋贤吓了一跳。

“当然不是了!”宋贤慌忙解释:“当时诸多人在场,并非属下要刻意替李千户掩饰。”他说到这里,缓缓道:“当时李千户还说会亲自来跟指挥使解释的。”

“解释?”洛养性涩然一笑,天已经快黑了,这个解释估计他是等不到了,不过他心中倒是有数,这个李渔既然有朱由检做后盾,即便他现在对他很不满意,但却也不敢妄为的。

就在这时,三所副千户琮虎突然跑进大堂,躬身对洛养性道:“指挥使大人,李千户在太白楼摆下酒席为今日仓促交接陈新甲请罪,还请指挥使大人务必赏光。”

“哦?”洛养性豁然起身,眼神之中的冷意渐散,取而代之却是一抹让人难以察觉地讶异。

除了锦衣卫之外,这道圣旨还影响到另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东厂厂督曹化淳。

朱由检的圣旨他已经收到了,让东厂不用再插手陈新甲之案,随即,东厂耳目便传来消息,接手陈新甲的案的居然是锦衣卫三所千户李渔。

这个名字曹化淳不是第一次听说,两天前,曹春从大理寺回来便提到过这个名字,一个小小的千户居然敢与他东厂明刀明枪的夺人,就是洛养性怕也没有这份胆气吧?

原本也只是以为这个人胆子大些,曹化淳并没有放在心上,陈新甲虽然被关押进了锦衣卫,但是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是让锦衣卫和东厂协查此案,所以一旦提审陈新甲,洛养性必须要通知他曹化淳,届时在公堂之上,以他的能力,要重新夺回主审权也并困难,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朱由检竟然一道圣旨便完全免去了东厂的干系,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突兀,让曹化淳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几日他身体抱恙,没有在宫中走动,却似乎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这就让曹化淳坐不住了,也不管大夫让他多休息的嘱托,竟自来到东厂的大堂,而在这里却也早有人等候,此人却正是朱由检的贴身太监,王承恩。

若论官衔职位,王承恩隶属曹化淳管理,可两人都是出自信王府,十分熟悉,曹化淳也十分清楚王承恩在朱由检身边的地位,虽然表面上他的权利很大,可他却清楚得很,有时候他的这些权利还比不得王承恩在朱由检耳边的一句话,所以对王承恩,他还是颇为恭敬的,相反的,王承恩对曹化淳也分外恭维。

见曹化淳挺着个大撇肚子进来,王承恩急忙起身,笑道:“都说厂督身体微和,可这身子却是日益富态,厂督不是躲在家里偷懒吧?”

曹化淳闻言也是哈哈一笑:“承恩这是取笑我了!”说罢,竟自坐下,有下人奉上香茗。

王承恩也顺势坐下,却问道:“厂督向来繁忙,怎么今日却想起请我喝茶了?”

曹化淳道:“偶得了几包新茶,觉得口味甚好,知道承恩也喜欢饮茶,加上大夫吩咐了要多休息,这便想起承恩了,我们俩也好久没坐在一起喝茶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却微微一笑:“厂督什么时候跟我也这么客气了?”王承恩说罢,忽然道:“厂督可是要问问我关于锦衣卫三所千户李渔的事?”

“哈哈!”曹化淳大笑:“你呀,是越老越精!想骗骗你都不成!”说罢,叹了口气:“以前在信王府的时候我就说王承恩这人奸猾得很,如今看来,我是一点也没说错。”

王承恩也笑,其实接到曹化淳的请柬他就知道曹化淳是冲着什么来的,不过朱由检将他视为心腹,这件事又至关紧要,他可不能乱说,当即神色一敛:“厂督,恕王承恩直言,李渔这个人你暂时还是别招惹得好,陈新甲一案也是别插手的好,你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曹化淳一愣,虽然王承恩什么也没说,可以他的老谋深算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里头有猫腻,王承恩没等自己开口,便一口回绝自己,这里头自然是有大事,他是个好奇心极重之人,自己不能碰的,让曹春却碰碰看也不是不可,只要查到点头绪,别让自己糊里糊涂的就好!一念至此,曹化淳却又笑道:“承恩说得哪里话?我今天来可是请你喝茶的!”说罢,端起桌上的香茗,掀开杯盖道:“喝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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