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的是真的?”
丁长喜一声惊问。

紧接着就听金身中传来方靖远的冷笑——

“哼,我已落入这步田地,又何须骗你们?我在小泉庵外盘踞了那么多年,岂能不知道他们所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被我猜对了,你竟然真是想救李芳姑?”丁长喜惊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是她勾结黑鱼精害死了你!”

“这我当然知道,我对她那么好,她竟勾结黑鱼精杀死了我,我怎能甘心咽的下这口气?但是……”

话说到这儿,被困在金身内的方靖远突然一阵语塞,隔了一会儿才听一声长叹,方靖远又道:“那时,我追杀她到小泉庵,本想得也是要将这薄情寡义的女子碎尸万段,报仇雪恨!可是,可是她躲入小泉庵后没多久,我就发现那庵中内藏玄机,竟是一座地下娼馆。起初芳姑也并未发现这些,为躲避我,便在庵中落发为尼打算了此一生,哪知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事有不对,然而再想逃跑却为时已晚,竟被庵内那些恶尼软禁了起来,留给当地那些恶霸昏官们取乐……”

话说到这儿,方靖远的声音竟险些有些哽咽,又接着道:“起初时看她落得如此田地,我心中一阵窃喜,只觉得这便是因果报应,一阵大呼过瘾!可时间久了,我却发现,我对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恨,即便她背叛了我,即便是她害死了我,可是……可是我……”

“可是你仍见不得她受到一点的委屈……”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白龙,沉沉开了口。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朝白龙汇聚了过去,就见白龙点了根烟,凄凄一笑道:“你的心情我懂,你虽生前做官时为富不仁祸害百姓,狂敛民脂民膏,但对她,你却是真心一片,你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以为她是唯一了解你、懂你、不会像其他世人那样看你的人……可她呢?她却背叛了你,出卖了你,害死了你……后来你见她落难,你心里只觉得一阵爽快,你以为这便是她的报应来了……可是呢?当自己冷静下来时,当心中的不甘心沉浸下来后,你才发现,即便她把你伤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你还是爱她,甚至连自己都阻止不了的爱……而这爱,足以令你忘记对他所有的恨,令你自己都捉摸不透……”

听完这番话从白龙口中说出,我恨不得挑起大拇哥来,心说‘媪就是媪,千年浪子,那么多对象真不是白搞的……’

而伴随着附身于白龙的媪的话语声,东真金身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紧随其后,从金身之中传出了方靖远的哭声:“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真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此对我,我却仍然还会爱她?为什么当我在庵外听到她的惨叫声,看到她被庵里那些恶尼殴打谩骂,渐渐的我竟再没有一丝欢喜,竟恨不得把那些恶尼全都杀死,把她带走……可是……可是我做不到,那小泉庵内虽住的都是些丧心病狂的恶人,但小泉庵终究乃佛家古刹,仍有佛光庇护,我根本无法进入……我试图找那些光顾小泉庵的恶霸昏官们复仇,但他们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竟早就在身上暗藏了法力高强的护身之物,我根本无法接近……我……我看她受苦,竟什么都做不了……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如此懦弱!恨自己为什么就是提不起勇气来继续恨她!我为什么要可怜她这么一个薄情之人?”

“这就是爱,”白龙再度开口:“爱很简单,也很复杂,爱是一个人的事,既然你爱她,你就不会去纠结于她如何对你,因为无论她怎么对你,你还是一样爱她,一样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

见白龙叼着烟卷突然感慨了起来,白薇在旁边不耐烦地道:“好了,我不想听你们在这儿无病呻吟了,我只想知道,之后小泉庵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方靖远,东真师太死后你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足有数百年之久,这段时间你又去了哪里?”

金身内,方靖远答道:“芳姑受困于小泉庵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仍虔诚皈依终日与佛经相伴,我便一直在庵外陪着她,只希望能找个机会救她,然而那时我虽已因怨念化为恶鬼,但心地仍还和善根本不愿枉害旁人,自身道行又低,连一般的护身符都治得了我,因此我根本不敢胡作非为。后来芳姑年事渐高,那地下娼馆便不再用她,而是叫她在庵里私下做一些粗活杂务,终日用铁链拴住她的腿免得她逃跑,而那时的芳姑也已心灰意冷,早已忘却了逃跑的打算。后来又过了些年,芳姑圆寂而去,小泉庵那些恶尼们竟还不肯放过她,将她心肝掏去后制成所谓的肉身舍利,在身体外又镀上了一层金身,将芳姑的尸体终日摆在佛堂里为那些无知的世人供奉……”

方靖远的声音越发颤抖了起来,显然已越说越气。

白薇听完一声长叹:“何止是你这与她结发多年的丈夫,连我听到这些都恨得咬牙切齿,人死后入土为安,它们如此虐待东真师太,死都不放过她,简直天理难容……”

“呵,好一个天理难容,天理在哪儿?”方靖远的声音又从金身中传出,苦笑道:“若天有眼,为何那些贪官污吏、地方恶霸能逍遥众生安善而去?若天有眼,为何小泉庵那一批批恶尼竟都能逍遥法外活得自在?若天有眼,为何芳姑一生会惨遭如此迫害?”

“这恐怕就是你后来魔性*并遁去的原因吧?”白薇问道。

“没错,”方靖远道:“那些年我守在小泉庵外,见那些恶人不停的折磨芳姑,我心死神伤,但也渐渐的越发对芳姑提不起恨意来。我开始反思,那些霸占小泉庵为非作歹的贪官恶霸们,岂不就是当年盘踞在归安县祸害一方的我?若非我自己作孽深重,又岂能沦为之后的结果?可我不甘心,不甘心那些常年糟蹋祸害芳姑的恶人们就如此逍遥法外!所以芳姑离世后没多久,我就想到了一个法子,于是又返回了归安县去……”

“你去找那黑鱼精!”白薇一声惊呼。

方靖远冷冷笑道:“不错,我去找那黑鱼精!当年我师父张太和将黑鱼精封入归安县外河道之下,我潜入河道,从此在旁悄悄吸收封印内从黑鱼精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怨之气,借它身上妖气修行,想不到没过多久便魔性大增,于是几年后我再度出山,遍地苦寻当年迫害过芳姑的那些恶人,以及他们的后代,但凡被我发现的,举家老小我一个不留!却不料……”

“不料什么?”我问。

方靖远一声叹息:“却不料,当年我因杀孽太重终于引来了一场浩劫,张太和之孙张路州继任天师位后开始带领龙虎山弟子到处拿我问罪……”

方靖远话说到这儿,张丛云顿时一惊,忙说道:“根据我龙虎山记载,我祖上天师张路州十九岁继任天师大位,二十三岁除魔时身故,同时龙虎山遭逢变故,七十六名高手顶尖高手竟一战身死,难不成和你有关?”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