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认为自己能够读懂安芷的寂寞,因为当一个人寂寞的久了多了的时候,都会发现,其实寂寞就是寂寞,就是月下独酌时看着自己影子的思量。
灯光下的安芷面色微红,一手托腮一手托酒,双眼迷离的注视着桌面上的灯火,那眸子亮晶晶的,似乎裹着泪,又似泛滥着憧憬。

“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安芷轻轻开口,声调微醺,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大的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呵呵。”安芷轻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他说我是第一个敢拦他马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儿家。”

“可我总是会惹他生气。”安芷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我是香书人,是强盗。”

“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安芷厥着嘴,满眼的委屈:“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我知道他是德赛斯人,是他们的皇子。”安芷喝了一口酒,将眼睛闭上:“可我以为……我以为这并不重要。”

“他答应参加我们的狩猎行动。”安芷轻笑起来,露出了女儿家的小小狡黠:“他并不知道这都是计划好的。”

“随后我们就出了意外。”安芷的眼神忽然间迷离到了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里边:“我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也可以这么体贴,他能吃苦,也不怕吃苦,他总是将不多的食物让给我,而他自己总是背着我吃那些难以下咽的草根。”

“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了。”安芷忽然间抬起头来,那目光似能穿透屋顶直达天堂:“这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一定不会放弃。”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他十六岁。”

“突然有一天,意外的听说父亲要清理远东城里的德赛斯人。”安芷的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我吓坏了,连忙让他走,可他就是不走,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不走。”

“最后,我一着急就偷了父亲的清理计划给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安芷微红的脸颊上闪过一抹撕心裂肺的痛苦,却又转瞬平静下去,轻轻的说:“烽火戏诸侯,也只是为那一笑呢。”

“后来,呵呵。”安芷笑着,像个在吹遍春风的原野上采摘着野花的小女孩儿:“我们相恋了。”

“我都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天。”安芷出神,喃喃的讲着:“是蓝色的,好蓝好蓝的蓝,有小鸟在天上飞,叽叽喳喳的从这边到那边,有几个娃娃就跟在那下面嘻嘻哈哈的跑着,然后被风吹动她们脑后的辫子,像是张扬而自由的绮罗花,我就感觉是闻着了花香,身上像是裹上了一层棉被,暖暖的,接着我就想起了很多人,她们对我都很好很好,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这个时候的安芷是幸福的,是美丽的。

“我说老管家有风湿,他说他能治。”安芷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由衷的自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神秘的力量,它从他的手掌中出来,像是流动的晨雾,然后钻进老管家的膝盖,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一定相信,他能治好老管家的风湿。”

“他问我想不想学,我说想,他接着但是沉默,很久才说,现在没有上等源石,不急。”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父亲说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缘故,可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去爬假山。”安芷猛喝了一口酒:“因为他说,爬假山很危险。”

“我莫名其妙的就拥有了那种神秘的力量,甚至比他都厉害。”此时的安芷脸色殷红,弥漫的竟然全是痛苦:“但我知道,我不可以比他强。”

“我就开始抗拒那个新来的老师。”安芷的眸子中闪过一刹那的坚决:“虽然她很好很好,对我很好很好。”

“他并没有发现我拥有了那种力量。”安芷轻笑:“因为我乞求老师,让她封印了我的源石气息。”

“那天晚上,老师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为了什么事什么人,但她终究是哭了,当着我的面。”安芷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着:“我知道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

“后来老师说,我很坚强,呵呵。”安芷又笑了,笑的那样的灿烂:“我也这么觉得。”

……

安芷念念叨叨的说了很多话,也喝了很多酒,然后在庞贝的注视下静静的睡去,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的颤抖着,脸蛋儿红红,反射着莫名的光泽,还有那点嫣红的朱唇,将启未央,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庞贝沉默,沉默的注视着灯火下的安芷,然后伸手,轻柔的抹去安芷嘴角的酒滴,却不由得自嘲一笑,狗血的情节,狗血的情节,狗血的情节……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然喜欢上了这个坚强的女孩儿,或许是因为东崖边上那张苍白但却坚决的脸,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夜里那声不经意的语言,更或者是因为愤怒的人群中那身无助颤抖着的白衣。但是,不管如何,庞贝就是喜欢了,就是心痛就是怜惜就是爱了。

因为爱情,并不以时间和空间为束缚,她是自由的,是无所不在的,她能让你在一分钟遇上一个人,然后一个小时就喜欢上一个人,甚至只要一天的时间就爱上一个人。

所以庞贝从来都不会去怀疑任何一份感情,因为你不并知道什么是值得去爱的,什么又是不值得去爱的,所以唯一的选择,便是去爱,粉身碎骨的爱。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胖子只是爱了。

小屋拢着黑暗,黑暗里包裹着灯火,灯火飘摇,将两个人儿的身影不断变幻,似两个肆意的舞者,在没有节奏的气息中自由的起舞,并不为谁而跳,也不为什而跳,只是欢喜,只是平静,怀揣着相同又不同的寂寞,在这个难得放纵的时间里,无声的跳着,舞着,挥霍着岁月给予他们的苛责。

城市里的灯火渐渐迷离,仿佛离人的眼,却是下雾了,在这个海滨城市里,寂寥的沉淀着漂流,弥漫到每个角落,每个人心,包裹一切,牵连一切,将人心的寂寞串联,组成一片片犬吠或者夜莺的哀啼,然后越传越远,直至消失在白茫茫的黑夜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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