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山一不留神成了着名记者.被冠之以“着名”之后,就是猛喝酒。
萨依拉吃着身边两盘专为她做的菜,然后笑眯眯地看陈小山喝酒,看到他和别人干完一杯,便乐不可支。

坐在下首的小丘曾在北京脱产学习两年,和宿舍里的一个同学陪同一个地方领导去吃过一次乔家菜,当他听说乔乔是乔家私坊苑的总经理时,不禁咋舌,那一顿吃了三万多,那位领导还说不贵。

经小丘一介绍,乔乔被凸显出来,兴许大家需要好好认识的是这个不被注意的小女子,谁能吃得起如此大餐?无非是名商政要,不说别的,就说停在乔家私坊苑前面的名车或车牌,就知道那不是等闲之地,能在藏龙卧虎的北京撑起这么个酒楼的人,岂是等闲之辈。这些人都清楚,这个高档酒楼的后面肯定有大人物,只是不能问。

乔乔也是爽快之人,既然人家看得起自己,那就多喝几杯,反正不在自己的酒楼,难得轻松一回,同时也可以把路迪摘出来,路迪酒量不如她。

酒量好的大多要醉,最后,整个酒桌清醒的就剩路迪、萨依拉和级别最低的小丘,本来还打算安排他们去唱歌,也唱不成了。

陈小山喝多了后没再像那天一样喊“塔吉娜”,而是拉着路迪,一个劲地说:“姐,我喝多了,你得背我上楼。”

萨依拉生怕陈小山摔倒,在另一边搀着他。

小丘扶着乔乔,乔乔嘴里囔着:“弟弟,你在哪呢,怎么不来扶我。”乔乔真喝醉了。

大家把注意力转向陈小山,那些服务员听说他曾在国外被恐怖分子绑架过,都好奇地跑过来看两眼。有个女孩看到萨依拉,然后用客家方言说:“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没被恐怖分子弄死,还把人家的女儿给拐回来了。”

陈小山听到后,用客家话对她说:“什么恐怖分子的女儿,她是大使的女儿,知道什么是大使吗?就是很大很大的……”短路了。

那女孩接话:“很大很大的使叫大使,是这样吧。”

大家都乐。她们听陈小山是附近的口音,所以开他的玩笑。

萨依拉从没接触过生活在小县城的人,只觉得他们热情,甚至疯狂;路迪却因为陈小山和乔乔醉成这样,很不舒服,本来还想有个浪漫的小城夜晚,生生被酒给糟蹋了。他们醉的原因是两种酒掺杂着喝,先喝白酒,后来喝当地的米酒,米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大,两人回房间后吐得不行。

第二天早饭后,路迪谢绝了小丘的陪同,利用手机上的GPS,自己开着车前往汤家屋。乔乔一脸憔悴,靠在萨依拉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原来南方人喝酒也这么厉害,还以为陈小山是特例呢,并发誓以后戒酒。开酒楼的,能不喝酒吗?陈小山已经恢复过来了,坐在副驾驶指指点点地告诉路迪,路边山上整整齐齐的叫杉木,田里绿油油的是烟叶,他也不知道路边的村庄叫什么,但看到下地的农民便倍感亲切,时不时一惊一诈。

到汤家屋后,车子停在村部门口,他们一下车,就有几条狗盯着他们狂叫,吓得萨依拉拉开车门又往里缩,陈小山也驱赶不了,还好来了一群小孩,三下五除二就让它们老实了。

乔乔一到汤家屋,变得精神头十足,她朝远处的空山喊了句:“弟弟,我来了。”

萨依拉也学着喊:“老师,我来了。”

边上的小孩看着这两个神经病,都觉得奇怪。村里没来过外国人,以为萨依拉是哪个少数民族的呢。

恰巧香香挑着一担猪菜走过来,不要说那些狗不认识陈小山了,连香香也差点没看出来,直到陈小山喊她的名字,她才抬起头惊讶地叫道:“小山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家旺旺呢,没跟你回来吗?”她放下土箕,怯怯地握着扁担,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泥,又扫了眼路迪她们。

陈小山向大家介绍说,香香是蒲罗旺的妹妹。

乔乔也不认生,上前告诉香香,蒲罗旺在自己开的酒楼上班,挺好的,叫家里人放心,下次给他放个长假,让他回来看看。

香香听说乔乔是蒲罗旺的老板,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然后拉住乔乔,要请她到家里喝茶。

路迪小声说:“她是蒲罗旺的童养媳吧?”

陈小山反问:“你怎么知道?”

“她的眼神告诉我的。”

“不会吧,那她的眼神还告诉你别的什么?”

这时很多村里人走过来,认出是陈小山后,都问:“涂山客发财啦?”

陈小山一一打招呼。

有女人问:“哪个是你的老婆?”

陈小山羞涩地回答:“哪个都不是。”

若在以前,涂山客不能娶妻生子,刚才那句问话也是犯忌的,不过现在不可能有人再去做涂山客,名声不好,也吃不了那苦,所以更不在乎犯忌不犯忌。汤家屋人说来也奇怪,他们在历代的宗教、文化劫难中,能像保护自己的神灵一样把涂山书院保存下来,到了现在,吃穿不愁,日子好过了,却找不到一个法子让涂山客的香火延续下去,陈小山指不定就是历史上最后一个涂山客。

年轻人说,谁还管涂山书院,它又不能保佑我们挣大钱,还不如到邻近的灵台寺烧烧香拜拜佛;就老狗那德性,每年给他几斤粮食足已对得起老祖宗了。

大家听说萨依拉是老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大胆的还跑近些,瞧个仔细。一个小孩屁颠屁颠地满村喊:“外国姑娘叟,外国姑娘叟……”

路迪算是见识了陈小山生活了18年的地方,和南方的其他村子没什么区别,那些农民,有抬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有从地里刚回来的,挽着一高一低的裤脚,一脸憨厚,黝黑、皱巴的皮肤,就像皲裂的树皮,如果把他们放到城市的某个角落,就是苦哈哈、受歧视的一群人;那些半老徐娘,看不出她们的年纪,也许30多,也许40多,但怎么看都像50开外的人。

倘若陈小山没有走出去,就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一件皱皱的单层西服外加一条沾着黄泥的裤子,闪烁着清澈的目光,永远不知道他嘴里的涂山话就是各种外语,穷得娶不上媳妇,然后在那栋破旧的房子里终老一生。

陈小山领着大家走过村前的一座木桥,前面的山脚下有一条古老的青石板路,直通涂山书院。

也不知老狗起床没有?

半山腰上,涂山书院的大黄狗似乎早就知道陈小山要回来一样,远远地看见他,便高兴地俯冲下来,奔到他跟前,又跳又咬。陈小山对它说,有客人来了,前面带路,那狗便乖乖地摇着尾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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