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我被家族排斥,不能参与机密,我心中疑惑,回家暗中打听,果有发现。”经此一事,田括觉得老道士名不虚传,算卦确实颇准。
赵恒隐约觉得事情有点巧合,但自身正处于追杀之中,没闲情逸致四处走动,不敢去牢房见老道士,转而道:“当真风尘之中多奇士,不知他还有说什么?”

这种卜算极准的人看似不经意的只言片语或许就隐藏了什么深奥含义。

田括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话语,只是常常独自垂泪,悲泣当今世间有法有术无有道。”

“有法有术无有道?”赵恒皱眉反问。

田括颔首道:“应该是指有修炼之法,有招式、神通、道法等使用之术,但没有仁慈兼爱之心,天下失道,这神神叨叨的道士也是胸怀苍生之人啊!”

不用什么都往兼爱上扯吧……赵恒不太赞同田括后面半句话,在他感觉中,老道士的意思是当今修炼者不知大道,空有修炼之法而无天地和道路上的思考,蝇营狗苟。

陈国的墨家,吴国的法家,若圣人渐出,各自阐述自身之道,互相争鸣,这该是何等的耀眼,就像中古诸子论道之时……由着这个想法,赵恒联想开来,一时竟然有点热血沸腾。

但他终究不是喜好这方面的人物,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如今不知多少墨者被抓,关在大牢,还请小司寇费心了。”

从这次任务来看,封神世界日后怕是多有牵扯,不能一走了之。

“同为墨者,我自会尽心。”田括肃穆回答。

听到这句话,赵恒一时没压住内心的好奇,斟酌着语言道:“小司寇,你亲生兄长亡于我们之手,按理当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还对墨家推崇备至?”

田括怔了怔,叹了口气:“我与兄长关系不算亲近,可也不差,但此一事彼一事,苏先生常言,不能因人废事,因事废人,一件事情是否有道理,一个人当前所为是否正确,不应该由别的没有相关的事情决定,不能因为一个人过去有种种劣行,就肯定他目前还是个坏人,也不能因为对这个人的恶劣印象,就不查究具体,粗暴认为他当下所做之事绝对错误。”

“你们杀没杀我兄长,与兼爱非攻等学说正不正确毫无关系,我自能分辨。”

“而且,也是我兄长先动手刺杀,失了理字,总不能他有朝一日奸淫掳掠,被苦主杀死,我还得怨恨苦主吧?”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明白事理。”赵恒听得动容,感慨了一句。

田括比他小不少。

田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苏先生讲的有道理,又浅显易懂,让我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形成了自身看待事物的观点,用苏先生的话说就是,有了初步的、自洽的‘三观’……”

说到这里,他神情隐有恍惚:

“我之前做过一段时日的阳城宰,见到不少触目惊心的事情,贵不止轻贱,而且侮辱、凌辱庶黎,完全有悖生灵向善之心,加上时不时听闻某某小国被灭,公族遭杀,整个人陷入了非常迷茫的状态,朝不知夕,夜不知晨,不知这世道为何如此,又该如何解脱,直到听见苏先生的讲学,才明白‘原来如此’。”

“原来是他们失了兼爱之心,不遵天道,只重自利,不知兼利……天下势动,唯才是举,绝不是靠着身份、地方和所谓血脉便能阻止得了……”

他越说越是兴奋,末了感叹道:“苏先生洞悉局势,明悟天道,学识渊博,随意一句话就蕴含着极深的道理,假以时日,天下必共尊墨家,苏先生亦将成为后世仰望的圣人,名副其实地加上‘子’。”

“赵先生,苏先生常言的‘三观’究竟指什么?我一直想问,但都没有机会。”

说话间,他目光扫过赵恒,隐约觉得他脸色有点阴郁。

赵恒笑道:“对价值与利益的观点,对自身处世和将来发展的观点,对天下大势与天地自然的观点。”

“这样啊……”田括若有所思点头,很快收敛起抒发的情怀,正色道:“家父迟早会发现我暗中参与了之前的事情,赵先生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附近的搜寻过去,我带你躲入已被搜寻过的地方。”

“好。”赵恒没有犹豫。

…………

上营市场区,街道众多,房舍鳞次栉比。

江芷微和阮玉书躲在一位墨者家中,等待着他打探消息回来。

没过多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返回,他是普通黎庶,在上营变化中尝到甜头,对墨家很是相信,而他本身也是仁善之人,对兼爱之说尤为赞同,故而经过考核,得孟奇与阮玉书保举,成为墨者,因为他新加入未久,与其他墨者并不认识,不担心被顺藤摸瓜,阮玉书提议躲到他家。

老者把军伍封锁街道,挨家挨户拿着户籍黄页搜查之事原原本本道出,末了脸现坚毅:“两位先生,老儿家有地窖,若他们搜寻过来,你们便躲入其中,老儿将他们敷衍过去。”

他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但明白墨家让自己和诸多熟人的生活变好,有恩就报,绝不含糊。

“无妨,我们自有办法。”江芷微沉稳安抚,等老者再次出去打探时才看着阮玉书道,“他们搜查缜密细致,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迟早被发现。”

“还有两日便能强行回归了。”阮玉书清冷自若,“上营大而人手少,没有几日的工夫,他们搜寻不完。”

江芷微颔首道:“按照目前的状况看,即使没有意外,搜寻到我们这边也得明后日,而且此地鱼龙混杂,藏着的大盗强匪不再少数,随时会有冲突,出现混乱,时日还会延长,也便于我们转移。”

这片区域来往人流繁多,藏龙卧虎,混着许多前来交易的盗匪强人,所以成为她们两人躲藏的首选。

“不过……”江芷微话锋一转,“我们最好不要坐以待毙,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也免得牵连这位墨者。”

这是她一贯的性格,先不提敌人明日就可能搜到这边,回归时日还未来临,光是对方改变搜寻路线等可能就让人胆战心惊,必须在此之前做点什么,确保稳妥。

阮玉书抱着古琴,点了点头:“趁这里未搜寻的街道还比较多,慢慢转移,绕到他们身后,躲入已搜查过的地方?”

“可半空有外景监视,一旦试图绕过封锁,很容易暴露。”江芷微轻颦眉头。

她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孟奇等人身上。

两女思维转动,想着种种办法,但又被自身或对方否定。

正苦恼之间,远处传来喧闹,似乎起了混乱。

没多久,老者回来,告知她们是军卒搜寻之中逼出了名大盗,目前正用阵图结阵法围捕,半空外景似有相助。

“这里不敢被搜查的人不少……”

“一旦被发现,他们就会被抓入大牢……”

“目前情况,怕是没多余人手审问他们,还不如集中拷问墨者……”

江芷微和阮玉书你一言我一语传音讨论,忽然之间,她们目光冉冉生辉,竟然同时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刻钟后,她们乔装打扮,遮掩容颜,隐藏气息,变成普普通通的男子,做打探消息状,混在商贾手下里,靠近了搜寻的区域。

大阵已开,只要不遇到强力外景,不怕波及。

半空外景依旧漂浮,搜寻依旧继续,时不时抓到一两名逃犯,出现些许混乱,但这些实力不够或人数不够,不被江芷微和阮玉书看中,耐心等待。

到了午后,当军伍搜寻到一间客栈时,里面传出轰的巨响,一栋小楼坍塌。

终于有心虚之人主动出击!

将佐抛出一张阵图,迎风便长,兵卒大部分散开,立于阵图各处,其他皆戒备四周。

大阵垂下力量,压制外溢的力量,阵图掀起滔天巨浪,将冲出的为首者压制。

“是昔年劫掠阳城的姜行!”有人认出了为首者的身份,纵横于楚唐边境诸小国的有名大盗,手下众多,声势浩大。

姜行被阵法困住之时,他的手下做鸟兽散,冲入远处人群,试图逃跑。

但戒备的兵卒早有戒备,三三两两成队,拦截捉拿。

半空外景全神贯注,防止有人趁混乱穿过封锁,进入已经搜寻过的区域,那样的话,前功尽弃,又得从头再来!

江芷微和阮玉书对视一眼,趁一名盗匪从附近经过,突然蹿出,联手攻打兵卒,做出盗匪同伴的模样!

她们实力压制在六七窍,没几招就被兵卒们抓住,锁住双手。

混乱很快平息,外景一声令下:

“将他们送去大牢,等待审问。”

江芷微和阮玉书没有抬头,脚步踉跄,心情愉悦,你们不是要抓我们吗?我们主动进大牢!

但只是以微末小卒的身份!

到时候,关押的地方和外景肯定不同,看守之人也不同,不仅可以等待回归,还能悄悄逃走,相助孟奇他们!

…………

上营地下暗流内,孟奇化作游鱼,看着面前荧荧光层,心情平和,耐心等待。

他没有去担忧江芷微她们,充分相信她们的实力和智慧,反正只要自己出去,制造点动静,搜索自解。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四下追索的外景返回,有的手持令牌,直接穿过,有的追赶匆忙,没想过大阵问题,只能让里面之人开启,比如金光洞那位宗师!

他本身没有令牌,又急于抓到孟奇等人,自然来不及索取。

而且即使不开启,在令牌扰乱阵法,穿过防御时,孟奇也抓住了机会,先驱使另外一条鱼,由它打头,自己紧随其后。

地下水清凉,孟奇穿过了淡薄的光层,没有引起任何异常。

沿着水流往外,出了很远,孟奇变化成地鼠,沿洞往上。

没多久,夜色迷人,微风送爽,孟奇变回人形,遥遥看着上营城,似乎看到了那位枣红脸的金光洞宗师。

他深吸口气,提着长刀迈步。

接下来,该去杀人了!

去公羊家封地杀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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