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日头一到了中午便让人热的受不了,河道上的工人们刚用过午饭,此刻三三两两的躺在搭起来的草棚内休息,避过了这日头最烈的时候再行开工。Www.
周遭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打呼声便是那蝉鸣不休,也有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说说闲话,在这旷野之内却是声音不大。便是在这安静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远到近,还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打破了这儿的平静。

“小姐!小姐,不好了!”一个管事打扮的男子慌慌张张的冲进河道旁最大的那个帐篷内,帐篷里,一个身着鹅黄衫子明眸皓齿,二十来岁的女子坐在上位,下方还有两个管事陪坐在一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张河道图,便是接下来要修整的河道。

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挑挑眉道,“王管事,什么事不好了?”

旁边两个管事见那王管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个起身与他倒茶,另一个笑道,“王大哥,歇口气再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跑成这样。”

那王管事却是一把拨开身边送来的茶水,不小心泼了那管事一身也不甚在意,倒是急急的道,“小姐,梁悠领了人把库房给围了,武管事帮衬着她,这会儿四五十个工人堵在那儿,不准咱们进去领东西,这河道上的进度本来就慢了,如今倒是如何是好?”顿了顿又道,“她莫非查账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以为库房里多出来的东西不见了就能说的明白了?”

“啊?”余下两个管事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鹅黄衫子的女子闻言皱了皱眉,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

说罢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她一出帐篷一直站在帐篷旁边的那个使女便跟了上来,三个管事见状跟了上来,出了帐篷立即有人牵来马,几人翻身上了马背,飞快的往库房行去。

库房便在蒙镇上,离工地也不过七八里路的模样,几人一路急行,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赶到了库房。

此刻,库房外面正围着一大群工人,小武挑头堵在门口,门外则是负责运送原料的工人,两方人马对峙着,倒是没有吵起来。人群堵在一起,杨娇一眼瞧去却是没有瞧见梁悠的身影,众人瞧见她来,便有两个瞧着是工头模样的中年汉子靠了过来。

杨娇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那工头,大步的往库房门口走去,人群散开一道道路,那两个工头想说什么,杨娇沉着脸摆摆手道,“梁先生呢?”

梁悠个头本就比众人矮了一大截,一大群汉子对峙的时候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便被小武让几个汉子护在一旁的阴凉处,杨娇一来,便有人与她说了,听见杨娇问话,笑眯眯的钻出来道,“小姐,我在这儿呢!”

周管事从杨娇身后跳出来指着梁悠的鼻子骂道,“梁悠,你这是想做什么?做错了事便要承认,围了库房,耽误了工程进度,你让小姐如何向上面交代?”

梁悠眼睛一瞪冷笑道,“周管事,这事儿我自会向小姐交代。”

林管事也从后面闪身出来道,“如今要瞧的不是你如何跟小姐交代,而是小姐没法子向上面交代,便是你这般的为东家做想!”

王管事则是大笑道,“梁先生,你莫不是趁着我走这会儿已经把库房里多的东西都给挪走了吧?”

梁悠闻言眼神冷了冷,这会儿她还占着上风,平日里这几个管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恶言相向的,便是这会儿卡住了他们的脖子才会如此暴跳如雷,吸了一口气,梁悠暂时抛开林管事的话不予理会,转过头对杨娇道,“小姐,我有事要私下与你说。”

杨娇一直淡淡的看着几人的争吵,听见梁悠如是道,只是道,“不用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好了,既然所有的人都在,也省得我再找人,只是先让工人们都散了吧,河道上的事儿也不能耽搁,碧儿,你领人进去领了原料立即送过去!”

杨娇开口,众人自是不得不从命,碧儿立即领了人进去取了材料送去工地,这边杨娇则领了一干人等进了旁边的小屋。

“……账目便是如此,我自问没做过半分手脚,至于用料小姐若是不信大可询问工地上的工人,众人有目共睹,稍有些经验的便能估算出是否与我账上相同。库房里面的东西我却是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既然是平白无故的多了,自然该是有出处,这么多的原料算起来也不是几百个大钱能买到的,照料库房的几位小姐却是该询问一番。”

梁悠缓缓的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话声刚落,便听见王管事跳起来叫道,“梁悠,你敢说不是你做的手脚?许多的人瞧见你与那张大胡子私下里有往来,他是什么货色咱们镇上谁人不知?富贵钱庄里突然之间多出来的那么大一笔钱,你该如何解释?你即便把账目做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也没用!”

余下两个管事眼神有些闪烁,一切自然是尽收梁悠眼底,她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谁都能瞧出这会儿这几个是狗急跳墙了,不把他们逼到绝地,她从今天开始就不姓梁了!

“今天我便是想向小姐提议,库房里多的东西也好,富贵钱庄里少的东西也好,小姐大可派个妥帖之人瞧着,谁先急了,问题怕就是出在谁身上!”

“梁悠……你是想说我……”王管事叫道。

“够了!”杨娇喝道,众人眼色一敛,俱是望向杨娇,梁悠心中已是有了九层的把握,余下几个管事却是心有戚戚的相互对视,却是万万没想到杨娇吐出的话只让人琢磨不透,“就先按照梁先生的提议做吧,既然没什么损失,大可不必争吵,秋日浮躁,你们也该歇歇火气才是。”

杨娇先行,王管事几个愣在那里脸色甚是好看,梁悠与小武对视一眼,小武有些愤愤不平,随着梁悠走出来便忍不住抱怨道,“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他们三个捣鬼……”

梁悠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透,看了小武一眼,又瞧见王管事几个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青灰,一副吃了大憋的样子,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不论如何她如今不再是被动挨打,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见小武依旧气愤难平低声劝道,“扣了那些财物比撤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如今工地上的事儿多,若是五个管事去了三个,还有一个在异地办事,你想一个人大包大揽么?何况这位小姐在咱们这儿呆不久了,这会儿换人总是不方便的。”

杨娇两人渐渐远离了库房,脸上挂着淡淡笑容道,“碧儿,你瞧这梁悠如何?”

被唤作碧儿的那使女挽着缰绳落后半个马身随着杨娇缓缓的向前行着,闻言瞧了杨娇一眼,这才笑道,“性子太实在,硬邦邦的半分手腕也无,便是让旁人落不到半点好处,她这样的人,只适合放在清水衙门,放在这河道上,小姐一走怕是就要让人给害了。”

杨娇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水至清则无鱼,我也是用了许久才明白这个道理。”

碧儿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来,只是抿着嘴随着杨娇往前行着,杨娇坐在马背上眼光有些迷茫的望着这片沟壑纵横的苍茫大地,半晌才道,“当初被发配到这儿来干这一点儿都不重要的河道,我以为此生就要耗费在这儿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起来的一天。”

碧儿见状道,“要伐魏平叛,有谁能比江将军更合适?魏国如今能打仗的将领大半都是他手下出身,早些年君上顾着安抚民生,自然要重用林相国,如今国泰民安,倒是这边的魏国常常来犯,怕也是意识到时间到了。”顿了顿又道,“您不也说过么,当年君上让您来这周魏边境修河道,怕也是早就起了让您熟悉边境的心思。”

杨娇嗯了一声,虽是不开口,眼角眉梢却也是掩不住的喜色,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即起程,只是消息才刚刚传来,估算一下时间也得再等上三五个月才能有准话,一想到这里杨娇便忍不住幽幽叹息,还要在这河道上浪费时间。

“咱们还是先将眼下的事做好吧,这梁悠性格刚直有余,却是不够圆滑,油水不够那几个管事有其他心思也难免,否则,此人还是可堪重用的。”

碧儿道,“小姐,梁先生做事一向兢兢业业,即便做不了这个事儿,总是有适合她的,您就不能再给她个机会么?”

杨娇闻言抬眼瞧着碧儿,她这贴身的使女她自然最是了解,少有替人说话的时候,闻言不由得笑道,“我给她什么机会?便是这座小镇她都没办法玩转,到了京城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能做什么?难道带她道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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