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冷千叶跟刘巧钰走后,严正就一直心神不定。时而闷坐出神,时而来回踱步。眼看过了一个时辰冷千叶还没回来,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叶千那厮怎地还没回来?”
大厅里嘈杂人声瞬时安静下来,却无一人回答。屋檐下雨滴声淅淅沥沥。

严正转眼望向正自沉思着的肖风,问道:“已过了一个时辰,怎地我的孩儿还未送回?”

肖风自冷刘二人走后,心里也一直在琢磨着一个问题,此时经严正一打岔,思绪登时明朗,欢然叫道:“大哥!我知道了!”

严正挠头道:“你知道什么了?”

肖风兴奋至极,叫道:“只要擒住叶千,便可要回你另一个儿子!”

严正皱眉道:“此话怎讲?”

肖风道:“因为他便是杀你儿子的凶手!”

严正陡然一震,叫道:“这怎么可能?”

肖风道:“你仔细想想他先前说过的话,其实他至始至终都在说谎!”

严正竭力回思适才叶千说过的话,却并没想到有何前后矛盾的地方,疑道:“像是……没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啊……”

肖风兴奋地指着窗外道:“当然有!我问你,这雨下了多久?”

严正道:“约莫有四、五天了吧,这有什么相干吗?”

肖风道:“可是叶千却说他遇见那彪形大汉时是‘烈日中天’!”

众人无不恍然,心想:“怎么当时我没有想到此处!”

严正眉宇间猛然浮起一阵怒意,肖风不等他说话,又道:“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他方才在拿出那张写有他或问你、或答你的那张字条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怀疑了。你想,若是真如他所说,那张字条真是有人事先写好给他的话,那给他字条那人简直就是神仙了!当他在问出‘敢问诸位,席间主人可是严先生’这句话时,你不过出于礼数恰巧问了一句‘阁下师承何处’,而假若你要是阴差阳错没问这句话的话,那么他后面那句‘至于在下授业恩师之名讳,恕难直言’根本就无从说起了,而这句话要是说不出或者他说了你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那么最后那句以免脏他师父姓氏的话就更是无法出口。可是,他先前在复述那‘彪形大汉’的话时却分明说道对方要让他‘一字不漏’的背出字条上的话,但你要是没答那句话,他又要怎样‘一字不漏’呢?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执意仍要‘一字不漏’的话,势必当场就要被我们瞧出破绽,拆穿阴谋!”

严正微微点头,突又说道:“可是我却偏偏问出了那句话,让他所说的跟字条上所写的一致了。”

肖风道:“这不过是他投机取巧抓住了你心理上的一个误区罢了!我想,他为了要将那‘彪形大汉’塑造得神通广大,身上决计不止藏有这一张字条而已!”

严正大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没问出那句‘师承何处’,那么他就会以其他言语来问我,而后来拿出的字条上,就写着的是他所说的另外的话?”

肖风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所以说,无论他当时说了什么,在后来拿出的字条上就必定会写有他当时所说的话!大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绝顶!还有种可能,就是他身上就只有这么一张字条。要是他后来说出的话与字条上写的话不能一致的话,他就不拿出来给你,而你也不会知道他身上原来还藏有这么样一张字条呀!”

严正恍然道:“如此说来,他与那‘彪形大汉’根本就是同一人!”

肖风拊掌道:“正是!方才我们大家自酒楼去到刘老汉家,再从刘老汉家来到你家,其间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而已。可眼下他已去了一个时辰还未返回,那么这多出来的半个时辰他去了哪里呢?”

严正沉吟道:“那么,他去了哪里呢?”

肖风正待答话,万籁俱寂中突然飘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严爷,请开门!严爷……”

正是冷千叶到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管家整了整衣衫,不疾不徐地走去开门。肖风低声道:“大哥等会儿千万别冲动,且先看他有没有带回令郎。倘若没有,我自会设法拆穿他的诡计,再逼他交回人质……严爷这次能否要回孩儿就看大家是否沉得住气了!所以,大家一定要听我指示,切莫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点头道好。

“嘎”的一声,沉重而腐朽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阵冷风随之涌了进来,大厅里的蜡烛随风飘曳,立时便熄了几支。冷千叶快步走入厅堂,一身白衣似雪,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冷千叶虽已换过一件与先前极其相似的白袍,但肖风心细如尘,还是瞧出这并非他之前穿的那件,只是一时间还猜不出他匆忙之间换衣服的用意。

严正见冷千叶只身前来,忍不住便想发作,却被肖风抢言道:“叶兄辛苦了,快请入座!”

冷千叶闻言上前,正欲坐下,肖风面色突然大变,双手急舞,示意大家不可说话。除冷千叶之外,旁人都知道他是在用计,于是全都逢场作戏予以配合。

一时间人人神色紧张,屏息静气。过了片刻,肖风才将食指伸入茶碗,蘸水写道:“留神!有敌人!叶兄回来时可是被人跟踪了?”

冷千叶的武功何等精湛,岂有被人跟踪而不知之理?但对方既然点名问出此话,他也就只得以指蘸水写道:“小人不知。应该没有吧?”

他这九字一写出,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冷千叶望了众人一眼,心头纳罕至极,暗道:“何以他们一见我写出的字就这等震惊?莫非我写错了什么?”

本来肖风尚不确定叶千究竟是主谋还是同伙,此时一见桌上这九个字,心里再无疑问,淡淡一笑,低声道:“叶兄定然是被人跟踪了,你瞧,那人不是正在窗外窥视咱们么?”说着左手朝窗外一指。

冷千叶下意识的顺着他手指望去,却见窗外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敌人窥视?忽然间,耳畔风声虎虎,冷千叶回头但见肖风五指成钩,朝自己左胸“乳中”**急抓而来。

肖风这一爪突兀之极又猛烈之至,实不可与先前严正的出手同日而语,兼之所攻部位又是人体要**,直逼得冷千叶不得不出手拆招。

以冷千叶的武功要化去这一爪的攻势自是不难,但前面苦心假扮的“叶千”却就不免要被拆穿了。冷千叶急怒之下,内力急灌右臂,挥掌硬接了肖风的这一爪。

只见红光一闪,“砰”的一声闷响,肖风踉跄倒退,脸色惨白,神色间俱是惊恐,而冷千叶却仍傲立当地,大袖飘飘,威风凛凛,叫人不敢逼视。

肖风急提内劲,好容易缓下退势,只觉右手掌心灼热难当,整条右臂酸痛异常,竟逐渐没有了知觉,显是经脉已被对方刚烈的掌力所震断,惶恐间失声叫道:“‘红炎绝情掌’!你……是‘右东’门下冷千叶?”

冷千叶冷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倒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想到诱我写字这一招!”

适才冷千叶在仓促间出掌时已然想明白何以众人一见他字迹便就悚然动容的原因。原来,肖风谎称有敌人在外伏击,无非是要塑造出一种紧迫的氛围,要使得冷千叶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写字。而冷千叶在毫不提防下所写出的这平凡无奇的九个字,字迹竟与先前“叶千”拿出的那张字条和包裹严正儿子首级的白布里写的字的字迹一模一样。这么一来,就相当与冷千叶亲口承认了自己是一饰两角,而杀害严正儿子的凶手也就昭然若揭了。

严正面如金纸,咬牙切齿道:“我已依言归还了田地,我儿子呢?”

严正今日邀约的朋友本来甚多,但两个时辰内陆陆续续的走了一大半。现下所剩的仅有六人而已,其中还包括了严家那弓背曲腰的老管家。冷千叶环视一周,微微笑道:“好,你很听话,我这便还给你!”

话音刚落,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围坐的圆桌上赫然便就多了一个与蹴鞠一般大小的油布包裹。

基于前车之鉴,众人一见这包裹便即猜到里面所包物事必定是严正另一个孩儿的头颅,不由得尖叫出声。严正怒不可遏,一把将桌子掀翻,纵身朝冷千叶扑去。但他身形才刚刚掠起,就被身旁一人一把抓回跌坐在地。

严正只觉这一拉之力奇大,抬头一看,却见伸手抓他之人竟是骨瘦如柴的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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