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人是薛微妙,她一身王后冠服很是气派雍容,一瞬间让石凤岐想到了商向暖,向暖师姐着华服也是很雍容典雅的。
他摇摇头,不想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看着薛微妙一人前来,他退了退步子与她拉开些距离:“是魏帝让你来问我的?”

“他怎么会问你这样的问题?”薛微妙睨他一眼,望着楼下远处的翠色山峦:“你若是来取西魏的,便要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石凤岐听着她淡淡的话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

薛微妙继续道:“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但大家都知道你与大隋关系匪浅,现在大隋将整个西魏都包围住,我们连逃都没地方逃,援兵也找不到,你们想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大隋,也不足为奇。我虽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年因为格非偏宠于我,让我有幸参与过政事,也是知道这些道理的。石凤岐,当年你毁了我一生幸福,现在,我不会让你再毁掉我的家。”

石凤岐听了这话哑然失笑,一开始是低声浅笑,渐渐的笑声越大,笑到最后,他都前俯后仰起来,笑得薛微妙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薛微妙奇怪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个西魏王后,倒是比西魏帝君,目光清明得多。”石凤岐依然笑道。

“所以你是承认,你要对西魏下手了?就凭你一个人?”薛微妙眼睛眯一眯,透出些危险的信号。

石凤岐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看着她:“我不止要对西魏下手,我还要对全天下下手呢?初止没跟你说过,无为七子,志在天下吗?你这西魏不过是天下的一部分,所以,我对西魏有什么想法,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另外,对,就凭我一个人,你莫非敢下手杀我?”

他身子微微前探,看着薛微妙的眼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入西魏?”

他这样子张狂得很,傲气得很,就跟当年他初到这西魏之地时一般,哪个王候公子敢对薛微妙上上下下不做掩饰的打量,哪个男子敢用那般挑剔品鉴的眼光看着薛微妙?

他在鱼非池那里跌了一个大跟头,不代表他会在任何人面前都消沉得抬不起头,如今是谁都敢跑到他跟前,来指指点点要挟一番,当真是不知死活不要脸了。

旧情归旧情,现在归现在,石凤岐心肠硬一硬,划得清清楚楚,想拿往日之情来谈今日之事,那不好意思,你们误会了,他石凤岐从来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多情公子,他心肠毒着呢。

他如此招摇过市地来西魏,告诉全天下的人他石凤岐祸害完了白衹又要来祸害西魏了,不就是要把全天下的目光引过来吗?

大隋,商夷,这会儿都盯着西魏这块待宰的肥肉呢,就等着看石凤岐这块东西又要作出什么妖蛾子,他们好闻风而动,西魏在这个节骨眼敢把他杀了,老胖子不气得不顾一切,一道令下只为踏碎西魏这破地方,石凤岐还真不信。

他可是隋帝老胖子手心里的宝贝金疙瘩,他可以对石凤岐做任何事,旁的人,试试看?

薛微妙觉得有点不认识这样凶残的石凤岐,忍不住步子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从来没有看清我真正的样子,你会怕对吧?非池就不会,她拥有得了最好的我,也接受得了最恶毒的我。”石凤岐邪笑着说。

薛微妙想嗤笑一声,但是底气明显不足,显得有几分心虚:“我怕你做什么,我是堂堂西魏王后,你不过一个他国使臣,见了我还要跪拜行礼,我会怕你?”

石凤岐觉得这样口头上的争执甚是无趣,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年薛微妙看来已是为纪格非的柔情所化,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所以才要为西魏来说句话。

她本意是想借着旧情让石凤岐再作考虑,只是没想到石凤岐这人吃软不吃硬,反而在他这里碰了个钉子,自讨了一番没趣。

石凤岐足尖一点,从这高高楼阙上一跃而下,薛微妙看着他翩然的身姿潇洒俊郎,无怪乎当年的自己被他迷得死去活来,薛微妙自嘲一笑。

到底是太高看自己了,当年他就看不上自己,这么多年过,他身边已有了其他的女人,又怎会再为了当年的那点旧事而有所动摇?

“你都听见了?”薛微妙兀自说了一句。

“听见了。”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初止恭敬有礼地站在原地。

“本宫能做的就这么多了,石凤岐他不是普通男子,这些情啊爱的东西,若是他不在意,本宫就是给他跪下向他磕头,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这道理本宫多年前就明白了。现如今既然魏帝看重你,你又是西魏之人,这西魏的活路该怎么找,你也当多费心。”

薛微妙的话透着些身为一国之后的高贵与凛然,养尊处优身居高位多年的人,都是带着这种无形的威势的。

“是,微臣定当尽力。”那种威势其实令初止很不舒服,但是他也不会表露出来。

“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薛微妙抬抬手,示意初止退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高高的楼阙很久。

初止无声退下,没有高来高去的,只是一步步地踩着楼梯台阶走下去,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一会儿,好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事情,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睛也就更阴沉一分。

而薛微妙想着,是不是只要找出鱼非池在哪里,就可以把石凤岐这个瘟神送走?

鱼非池在哪里,谁也不晓得,他们一行三人赶了三个月的路,最后到了一个地方停下,半道的时候马车卖了,换了三匹马,再走了一段时间,连马都卖了,三个人徒步走进了一处不知在何方的小镇。

她在街上转了两天,左手挽着南九,右手拉着迟归,转来转去地看中了一个正在转让的铺子,花了点银子她把这铺子盘下来,仔细收拾打扫干净。

“小师姐,我们卖什么呀?”迟归正挽着袖子擦门窗,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鱼非池转一圈,想了想:“卖面,咱们开个面馆。”

迟归笑问:“那么多好吃的,小师姐为何偏偏要卖你最不爱吃的面食?”

鱼非池大大咧咧坐下,对迟归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简单啊,一锅清水,一把面条丢进去,煮好了捞起来,调些佐料配两片青菜叶子,就成了,最多我再给他个煎鸡蛋,多省事儿啊。别的吃食做来都太辛苦了,这个容易。”

迟归听了她这方子,觉得实在有点不靠谱,以后这生意怕是要做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他看了看南九,小声地说:“咱两以后会不会饿死啊?”

南九低头闷笑:“以后我们出去打点零工赚些碎银子,保证不要饿死小姐就好。”

“你们两嘀嘀咕咕什么呢?”鱼非池走过来,偏头瞅着这两人。

迟归赶紧摇摇头:“没有,就觉得以后不能太辛苦小师姐,我跟小师父也要帮着分担一些。”

“咱不图大富大贵,养得活自己就行。”鱼非池却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得很,拍了拍南九的肩,“你们先忙着,我去买点东西。”

迟归脸上神色微微一僵:“小师姐不用我们陪你去吗?这刚到镇上,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我丢不了。”

鱼非池说罢就出去了,步子显得轻快,神色也很自然。

她好像是忘了过往许多事,一如她所希望的那样活得快活又自由,逍遥又自在,再不会有什么人把她生生拖进她不愿意面对的漩涡洪流中,也不会有什么事把她的心脏绞碎成一堆血肉,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让她牵肠挂肚,每夜惊醒。

她笑得是这样的开怀,模样是这样的闲散,她不需要任何来劝慰她,也不需要谁给她一碗忘情汤,她自己就把过往给忘了。tqR1

她去了药铺,先前她照着方子抓了药,付了银子让大夫给她煎好,她来这里只用喝下去。

大夫说:“小姑娘,那种药可不能多喝,喝多了伤身子。”

“知道的,多谢大夫好心提醒。”鱼非池笑得明媚灿烂,乖巧可人。

大夫心里叹一叹,多好的姑娘家,是受了什么罪,要喝这样的药?

鱼非池端起那碗苦汤婆子刚要喝下,被一双手拦下,她抬头看一看,看到了迟归。

“以前你去的那些药铺,我都提前打点过,所以药都重新调理过了。今日小师姐你来的这个药铺是个新的,我没找着地方,所以没能给你提前调整方子,小师姐你慢一点,我重新给你煎一服,比这个温补一些,对你身子好些。”

他低着头,话说得很顺,半点打结的地方都没有,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倒掉,又拿过纸笔写了些药材递给大夫,让他照着他的方子抓药,大夫瞧了瞧,道一声:“这位公子好生厉害,这方子可要比姑娘那方子温和得多,公子,不是我说你,女子的身子最是紧要不过,你若是还不想要孩子切不可……”

“大夫,谢谢你,麻烦你去抓药吧。”鱼非池打断好心多话的老大夫,看着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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