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马车终于到了皇陵,马车门还没完全打开,方景城刚刚准备先下去接着她下来,傅问渔已经一步三跃地跳了下去,动作比自己还麻利,留得方景城一只手半放在空中,看着她步子轻快地往千洄跑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
“你到底是谁夫人了!”

花璇与千洄自觉退几步,觉着这种时候,她们两个应该在一边拉上千洄嗑瓜子比较合适,这些主子们的事,实在是不敢搭手,搭个手就得被他们夹中间活生生打死。

傅问渔的确心情极好,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了一般,跑起来都脚下带风,裙裾扬得高高的,跟她的白发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光,一如她美好的心情。

“沈清让,沈清让!”傅问渔一边喊一边往墓室里跑去,语调中尽是欢喜与急切,“沈清让,我知道怎么破阵了,你可以出来了!”

“沈清让,你怎么不答应我,是不是太高兴了?”她声音都要飞出去一样,洋溢着满当当的快活与兴奋,方景城跟着她后头又是笑又是无奈,也会想着自己是不是真太小心眼儿了,然后他便否定自己这个想法,他明明只是在乎自己夫人而已。

傅问渔笑着拐进墓室,却见眼前那些阵法符文大动,沈清让坐在阵法的最中心,双目轻闭,薄唇含笑,白发无风自动,额间朱砂痣像是一汪流动的血水,在他眉心处不时流转。

“沈清让?”傅问渔小声唤他。

“别担心,他在破阵。”方景城观察四周阵法符文,这里面的某种力量越来越弱,他是习武之人,所以能有所感知。

傅问渔便四下张望,她记得在异人神墓里,有一个地方是破阵关键,如果沈清让也能找到这里,那就好了。

“沈清让,是在你师娘额头上方,有一个类似楔形的符号,那里是破阵的着手之处!”傅问渔喊了一声。

沈清让双眼依然闭着,两指相并,一道金光的柔光从他指间缓缓而出,果然停在萧黛棺材的上方位置,金光埋进棺材里,四周光芒大盛大,幽幽绿光一点点变成金色的样子,顺着图腾布满了整个墓室。

沈清让坐在这满是金色柔光的光线与光幕里,充满了灵性的金光穿过他的发与袍,流转于他修长如玉一般的指间,环环又绕绕,灵动似有生命,在他在指尖嬉闹追逐,而他神色安然,不动如石,那些飞扬着的白发柔顺归来,服服帖帖落于他肩上。

他慈悲得,如一尊仙人。

接着金光陡然而散,像是一个极大的光球被击碎了一般,十八行宫大阵,彻底不见,而依附于十八行宫大阵所设的化骨阵,也失去了作用。

他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道白色的光,只一眼,就不见,然后便是他温润如玉的笑容,清雅无双的模样,眸子里尽是慈悲色,怜悯色。

傅问渔好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抚着琴,也是这样,抬头冲自己一笑,笑眼是尽是似水温柔一样的神色。

“沈清让!”傅问渔笑着跑过去,却被他抬手止住。

“我一年没洗澡了,身上很臭,等下再过来。”他开口道。tqR1

傅问渔让他这话逗得大笑,歪着头看他:“那你一年没吃东西,肚子饿不饿?”

“这个倒真有一点,怀念你做的小菜。”沈清让也笑起来。

方景城看着他脱困又心酸又高兴,虽然他老是怪傅问渔为了沈清让的事忙上忙下,可是他也并不好受,他也很想快些救沈清让出来,好在,他现在也脱困了,都好了。

于是他笑着揽过傅问渔的肩头,对沈清让道:“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让她给咱哥两做几道小菜下酒,我很久没与你喝酒了。”

“不知一年不喝,王爷酒量可有见长?”

“长不长放倒你都没有问题。”

几人相视大笑,就好像所有的苦难都随着十八行宫大阵一去,也就都不见了,熬了些痛苦,都还好,熬过了就很好。

“千洄……还在上面?”沈清让出声问道。

“难为了你还记得,赶紧出去吧,千洄见着你怕是要骂你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个师父做得啊。”傅问渔嗔笑一声怪他,多狠的心肠,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在上面等了整整一年,生生苦着她不与她相见。

沈清让笑了笑,望了望四周:“我以为,水南天会来。”

“他会来的,他会带走萧黛的尸体。”傅问渔说道。

“你都知道我师娘名叫萧黛了?”沈清让对那异人神墓的了解也很少,听得傅问渔能叫出他师母的名字,也觉惊讶,“其实我师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善良,但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有一天,水南天突然带回了她,现在想想,他应该是从末族把她带来的,在那之前,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只是担心被世人发现,所以瞒着众人,后来,末族把她抓走了,水南天担心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这才把她留在身边保护着,不过,倒真的一直未见过萧凤来,大概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吧。”

“对,而她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身份的原因,也许就是末族杜畏家族,杜家研制过的那种秘药,吃了可以抵制异人特性,之前方景城为了不让我被末族人发现,就喂我吃过。”

傅问渔点点头,沈清让说得很在理,她也补全一些东西。

“她很可怜,她在这里能听到感受到,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可以,我想她一定会让水南天放过她。”沈清让对着那棺材里的女子作了揖,看来他跟他师娘的感情真的很不错。

可是傅问渔总是有些不放心,以前水南天对沈清让也是很好的,现在呢?人是会变的。

“你们要在这里守水南天吗?”沈清让转头望着这两人。

“不守,守到了也打不过,而且,我知道他是如何不死不灭的秘密了,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想通一些问题,所以,他带不带走萧黛的这具永死之躯,对我来说区别不大。”傅问渔眼中清亮,她想通了些问题,那是方景城与沈清让都还没有想到的地方,所以,水南天此时没有出现在这里,她也能明白是什么原因。

几人说着,便离开了墓室,久久未见过阳光的沈清让一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还未来得及吐出一口小浊气,便听到一声冷笑:“你没死在下面倒是本神算子很是失算嘛。”

千洄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年的时间了,她的师父,在下面被关了整整一年,她就隔着这一层土一层墙,跟他说不上话,听不到他声音,看不到他样子,现在看他,现在看他,只想泪如雨下。

师父,值得吗?

沈清弯下腰来擦了擦千洄脸上的泪水,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千洄是极受不了这样眼神的,看一万次心悸一万次,明知是个劫也不知该如何避过,着实可怜得很。

明明晓得,他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傅问渔,自己却千军万马拉不回头地要跟着他,烦得很,烦得很啊。

她白了沈清让一眼偏过头去不看他,自己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哭得像个大花猫。

沈清让眼生怜惜,叹了口气。

“你们先回去吧,我陪陪她。”沈清让对傅问渔笑道。

“那我们在一边等你们。”傅问渔轻笑着。

“不了,你们先回睿陵城,我与她,有很多话要说。”沈清让摇摇头,目光怜爱地看着轮椅上的脾气倔得古怪的千洄。

“可是,你刚刚才脱困,坐马车回去会……”傅问渔想着,沈清让刚脱困,身子怕是虚弱,若是坐着马车回去,就要轻松得多了。

“你这人烦得狠,我要跟我师父说会儿话,你就别杵在这儿了,一年的话又不是三两句说得清的。”千洄埋怨地看着傅问渔,还皱起了眉扁起了嘴,脸上飞着红晕,又要用不在乎的神色掩着。

傅问渔一副了然的神色,故意揶揄她:“这是什么悄悄话,我们都听不得啊?”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欠打?”千洄又想跳起来跟傅问渔干架。

傅问渔故意唉声叹气:“唉,有了师父忘了朋友,我们这些外人,只好不打扰了。”

“赶紧滚!”千洄恼火不已。

“好好好,我们先回,你们慢慢聊。”傅问渔哈哈大笑,拉着方景城准备离开。

方景城见千洄这样也好笑,对沈清让道:“我在家中温好酒等你,今晚我与你,不醉不休。”

“只要你不怕傅问渔又提着耳朵骂,你想怎么喝都行。”

花璇与毕苟也走过来,对千洄挤眼弄眼:“睿陵城里又多了好些好吃的好玩意儿,赶紧回来我们带你去吃。”

几个又戏语笑闹一番这才先行离开,傅问渔转身离去时,回头看了看沈清让与千洄,却发现沈清让也在望着她,大概是因为那天已是傍晚的时候,所以夕阳极美,他一身白袍在夕阳的霞光中都有了颜色,白衣飘飘,似有仙光。

那一双温润的眸子里敛着夕阳的潋滟,璀璨动人,泛着柔光,会流动,会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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