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宁静平和的陵墓群陡然翻起骇人的巨变,那些庄重肃穆,在一眨眼间不见,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风都好像有了颜色,是漆黑的一般,惨然呼啸卷着风石而起,打在几人脚边。
方景城想起了去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那神秘人要复活傅问渔,也是要先破开国师先人所设的封印,露出藏在过路桥上极阴极阳处的阵法来,也是这般鬼风大作,瘆人发凉。

“看来还真有古怪。”方景城抬眉笑道,对温琅说:“你此时回去还来得及,这件事我一早就说过,你不必来管的。”

“这是我祈国的事,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温琅知道他是好心,只是拉不下面子说软话。

好在方景城也知道,便不与他对呛,只是翻出架在背后的长枪,掌心一用力,枪尖轻颤,又对沈清让笑说:“来吧,爷爷我倒要看一看,他能作出多大的妖来!”

沈清让让他这战场上爱说的诨话惹笑,双掌一翻,在算虚空中轻轻一划,像是划破了一道看不见的壁障一般,脚下的祭坛裂出一道缝来,一条长长看不到头的阶梯顺着往下,不知通向哪里。

“这下面安葬着的是我祈国开国皇帝。”温琅皱眉说道,“当年有人说太祖命像极大,镇在此处可定祈国龙脉。”

沈清让点头:“不错,此处的确是祈国龙脉龙头之处,葬你太祖再对不过,旁人死了是鬼气怨气,但祈国太祖命格不同,否则也不能立国了。”

“下去吧。”方景城率先走在前面,若真有什么鬼物冲上来,他也是能最快反应过来的人。

下面昏暗得不像样子,好像光线都照不进来一般,灰蒙蒙一片,温琅对这墓室还是有所了解的,点燃了几个墙壁上的火把,照亮了下面。

与普通的帝王陵墓并无差别,这里也多有陪葬之物,修得宏阔,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墓室中央,温琅敲打了一番四周的砖石,发现所有护墓的机关都已经被破坏了。

几人发现里面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只茶杯,一把茶壶,方景城打开茶壶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些茶水,只是凉了很久了。

“看来他平日就一直待在这里。”方景城道。

“真不知是什么样的身子与命格,居然敢常居此处。”沈清让皱眉道。

“怎么讲?”

“他修十八行宫就是要将祈国所有的冤鬼之气都汇聚于此,此处冤气鬼气最旺最盛,常人待多些时辰,便要为这阴冷之气伤了身体,他居然敢常住,这人……当真不凡。”沈清让有些担忧,实在想不出,那人到底是怎样长久地抵抗这阴冷之气的。

“你能想到十八行宫是聚鬼气所用,本尊倒是有些欣喜,至少没有蠢到无可复加的地步。”不男不女的声音像是从四处聚来一般,直往几人耳中钻去。

方景城眉眼微凛,将沈清让与温琅拦在身后,看了看四周,不见那白衣白发神秘人的身影,便笑一声:“怎么,如只老鼠一般活在这地底久了,连见人都不敢?”

“有趣。”神秘人似笑一声,身形果然出现在几步远的前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气势,白衣白发白面具,漆黑得没有任何光泽的眼睛不屑地看着几人,“你们以为,凭你们三个,可以动得了本尊?”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们若是叫上异人一起来,本尊倒能瞧得上一眼,偏偏自己要来送死,本尊最近倒是很久没有杀人过瘾了。”他挥挥长袍衣袖,满满的看不起几人。

早就知道傅问渔是这阵法的关键了,也早就知道傅问渔的力量对这阵法有用,才想方设法地要瞒住她,把她留在家中,不能让她涉险,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倒是说得好听,叫上异人一起来对付他,无非是方便他又对傅问渔做什么手脚!

面具人转身,根本不将他们看眼中,慢慢朝着陵墓墓室里走去,走到棺椁前的时候停下,微微偏头睨着他们:“你们是想杀了本尊吗?”

“能取你狗命,自然是极好的事!”温琅目光一狠,这里面安葬的着是他的先人,如今被蛇鼠占为巢穴,自然是厌恶之极。

那人却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放声狂笑,不男不女的声音在这封闭的墓室里来回回荡,说不尽的嘲讽之意,等他笑够了,才含着意犹未尽的笑意:“就凭你们?”

方景城枪尖点地,划在地上,慢慢走过去:“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到底是另有他人,还是说你真的是岳翦。”

“如果我是呢?”面具人像是对这个话题有兴趣,转过身来看着方景城。

“那你对问渔所做的一切,足以让我对你千刀万剐!”方景城沉声凝气,如果他真的是岳翦,那傅问渔前十五年的人生算什么?一场从头到尾的阴谋和骗局吗?她最为看重的亲人,最为敬重的岳婆婆,最为愧疚的救命恩人,只是一个骗子,一个阴谋家,一个一心一意将她当作傀儡养着的变态,这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哦?”面具人笑着反问一声,“这才是你不想让她来此处的真正原因吧?”

“是。”方景城毫不否认,这是他最大的私心,“如果你真的是岳翦,我不会让她受第二次伤害。”tqR1

“凡人之所以愚蠢,便是因为既保护不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断不了对这一切的贪恋。你也不过如此。”面具人始终笑声说话,他真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

“那你呢,你既断不了对棺中女人的念想,也不能将她复活,不一样是愚蠢?”

“谁说我不能将她复活!”面具人莫名暴喝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都扭曲得走了音,“谁说我不能?”

“你想利用问渔异人之秘复活那个女人,又想利用异人乱世的说法毁灭这天下,你所求的,不是更多吗?而这两样,你都得不到,如何不愚蠢?”方景城的枪尖已缓缓离地,与他说话到这份上,便是准备死命来搏一场胜负了。

“好,好,好!”面具人连道三声好,扭曲的声音压抑着些怒意,尽量要平静却平静不下来的样子,看来都有软肋,只是看你能不能戳中罢了,“本尊就你让你知道,我与你这凡人的差别在哪里。”

方景城眸光一敛,想也不想便抬枪横立架在身前,果然那面具双手一挥一团黑气直奔方景城胸口,饶是方景城有准备,还是让他击退两步才定住,然后他眉头又一皱,这个人的功力好像比上一次见,弱了一些。

“受死!”也容不得方景城再细想更多,长枪横扫竖劈便朝面具人铺天盖地而去,又对沈清让大喊:“破阵!”

“王爷当心!”沈清让不再多说,趁着方景城缠住这面具人的时候,冲向那帝王棺椁之处,温琅也趁势加入战圈,许久不见的十九玉骨扇重现他手中,看不清的暗器织成绿光,道道向那面具人击去,要为沈清让争取一些时间。

早就商量好了,方景城拼命延住面具人,沈清让穷一生大国师智慧破除大阵。

如此大阵,不是抬手便可破的简单封印。面具人准备多年,又功力深厚,所刻画的符文阵法生涩难懂,复杂万分,符文尽刻在棺材上,沈清让试图推动棺盖,却发觉那符文早已经链,将这棺材死死缠住。

无尽的冤鬼恶气尽被这庞大的符文所吸纳,扭动着的阵法似有生命会动一般,流转缭绕着黑气,时而不见,时而浮现,像极了神出鬼没的鬼魂一般。

沈清让细看片刻,发现有不少这些鬼气钻进棺中,他叹了一口气:鬼尸。

贾瞒从末族天价买来的那本小册子上有记载不少特殊的旁门左道,沈清让仔细研读过,又因为毕竟是他师叔祖所写,到底是师出一脉同门,倒也读了个通透明白,越明白越觉得,那上面的许多方法过于残忍。

比如这鬼尸,便是以鬼养尸。

拘来天地间孤魂野鬼,令其不得投胎转世,困于阵中,以阵法炼出特殊的力量给指定的人,可保此人三魂不散,七魄不息,不入轮回,躲过天道。这也算是强改天命的一种,而且更为歹毒残忍,以此方法留下来的人,因三魂七魄未去,所以神识清明,只是不能言语说话。

这与傅问渔当初在末族的时候被困在拘三魂禁七魄的阵法中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困住,一个是死后被人留下,这死人到底愿不愿意如此苟且残存于世,没有人知道。

沈清让抬眼看向正与方景城和温琅缠斗着的神秘人,皱着眉头。

这人,到底跟国师一脉,有何关系?未曾听说过,国师一门中有一名叫岳翦的女弟子,也不曾听说,师叔祖收过徒弟。

而且这般逆天改命的方法,加上这行宫大阵要改祈国国运,动乱天下,便是末族可活三百年寿命的人也经不住此等消耗,他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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