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果自食的萧凤来走在孤寂的宫中,她被这座皇宫囚了数年,主上说,你扬眉入宠去,将祈国拿来给我,你媚惑苍生去,将天下拿来给我。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愚蠢的凡人。

后来她扬眉入宠,媚惑苍生,她拿到了祈国,乱到了天下,她这愚蠢的凡人,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偏偏要遇见他,偏偏他是老皇帝的儿子,偏偏他是一心要守祈国夺天下的太子。

偏偏要爱上他。

爱得好辛苦啊,爱得人不人鬼不鬼,换不来他半点怜惜。

你那么喜欢傅问渔,好吧,你喜欢傅问渔,我承认了,我认输。

萧凤来她抬头一笑,无声无息,没有那慵懒微哑的笑声来回不散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她只是望着这孤寂的深宫,微微,微微,微微一笑。

祈国东边的战事终于开始传出来,传到了一向耳朵很灵的栾二千大人这里,他闻了闻身上这一身的酸臭味,长叹了一口气,让你们疯,疯吧,疯开心了吧,疯得要把整个祈国赔进去了。

第三十八天,他终于起身,走进了他盯了整整三十八天的傅问渔的院子。

众人纷纷躲避,他身上那味道实在太醉人了,傅问渔忍了忍,憋着气:“二千大人有何事?”tqR1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栾二千他想不明白,明明这屋子里的人,连只鸟儿都没有放过去,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令东边战事起,南边霜满地的?

傅问渔心间一口气缓缓吐出,她一直都知道,若是他们成功了,能给他们报信的人,必是这位二千大人。

于是连他身上的臭味也可以略得去,傅问渔笑道:“我们总有办法,我们总不会输。”

栾二千叹息一声,望着方景城:“少将军,你是准备攻下祈国吗?”

“你说呢?”方景城他笑道。

“没意思,做人真没意思。”二千大人喃喃两声,摇着头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开始嘤嘤地哭:“你们倒总是不会输,皇上若是问我为何失职,我可咋回,你们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傅问渔看着他这副样子好笑,又有些同情,却不知该怎么劝慰,这是一位好大人,如丰国的胡膏一般,他本也应该有一番广阔的天地,只可惜,时不与他。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扑进来,扑进流七月的怀里,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双腿还绞在他腰间,满是甜蜜与快活的声音:“我回来了,流七月,我回来了。”

流七月抱着她松不开手,头埋在他脖间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声声哽咽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傅问渔看着眼眶微红,又忍不住笑,胸口漫过略带痛感的欢喜,真好,就知道她会回来的。

方景城将傅问渔拉进怀中让她好躲着流眼泪,笑叹一声:“这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真是半句不假啊。”

毕苟还不舍得从流七月身上下来,一直就这么挂着,冲方景城还有花璇他们扬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少主,郭芒已带大军攻打海陵城,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登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上岸了,到了岸上,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毕苟她说得豪气万丈,仿佛已经在等着郭芒杀上来一般。

她在大军抵达当日便离了军,她急着回来告诉少主这个好消息,急着告诉傅小姐她幸不辱命,急着回来告诉流七月,她安然无事不必挂心,她未在那里多留片刻,她对少主的兵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们从不令人失望。

是的,只要一上了岸,就没有人再是丰国的对手,毛毛大人的兵在池陵,从池陵赶去东海之边的海陵加以援助,要耗费数日,在这个时间里,只怕在郭芒带领下的大军早已登陆上岸。

现在唯一还能拦一拦郭芒的人只有萧凤来的那二十万水兵了,她在修的那些大船被一把火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就是那原来的一批水兵了。

只是这毫无准备,被打了一个摸手不及的二十万水兵,真的挡得住那八万气势汹汹,红着眼要解救他们少将军的郭芒大军吗?他们准备充分,苦练一年,看好地势,算好风浪,等着一击杀进祈国,一雪丰国之耻。

“能不能从流七月身上先下来,像什么样子?”花璇红着眼睛强梗着脖子硬声硬气。

“我喜欢,你管得着?你有本事你也找个抱的呀?”毕苟冲她做鬼脸,还晃了晃半空的腿,一副要气死花璇的样子。

花璇让她说红了脸,却悄悄瞟了一眼杜畏,只可惜杜畏这根木头正准备着等下要做的事,没有发现这悄悄的一眼。

然后毕苟一捏鼻子皱着眉头:“这谁拉了屎在院子里啊?”

大家想起来,毕苟的鼻子异于常人,闻东西比别人敏感得多,刚才那栾大人往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大家已是习惯了些空气里的味道,搁毕苟这儿,只怕是遭罪,于是哄堂大笑。

“少主,我们准备走吧。”笑闹过后,唯一显得沉稳冷静的杜畏出声说道。

“去哪里?”方景城笑问。

“少主,你是丰国质子,此次海陵战乱,只怕祈国对你和傅小姐怀恨在心,此是不离开,属下担心你们会有危险。”杜畏是一个很忠心的人,他全心全意地尽着职责,保护方景城的安全,所以他的提议与担忧都十分合理,最好的莫过于此时离开。

“你坐下吧,我们哪里也不去。”方景城笑着给他递了一杯茶。

“少主你这是……”杜畏看不懂方景城的打算。

“我没有想过要将这祈国如何,我只是想给商洛抢一口气缓缓,如今这口气缓到了,商洛便安然无虞,其他的事,再说吧。”方景城说道。

“少主难道不趁此机会一举攻下祈国吗?”

“杜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统天下,也没有想过要拿下这祈国,我想的,一直是祈国安安份份,丰国收敛手脚,两国太平,如此便是足够了。”方景城知道杜畏心中有很多疑惑,趁着现在大家都有时间,不如来细细说一说。

他说道:“若是真的要攻下整个祈国,单凭这八万兵如何够?我该从商洛同时进攻,祈国首尾两难顾,我再安排些人手在这祈国内部制造一些动乱,我想要制造温琅与萧凤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你觉得呢?”

杜畏从来不怀疑他少主的足智多谋,他若是真的要对祈国如何,也不等到现在。如少主所言,如果他真的准备要攻克祈国,绝不会只带这些兵力过来,那应该不止是郭芒,而是他所有的大将都被调动,形成一支战力可怕的队伍,一路浴血杀进祈国,杀进睿陵才是。

“若依少主所言,不以商洛之兵牵制祈国,郭芒将军他们怕是有危险。”

“我怎会让我的人犯险,安心吧。”

杜畏听了半天隐约有些猜测,却依然有担心:“可是少主,祈国皇上未必会这样想,虽说你无力祈国,可是在他看来,你必是进犯祈国,祸害民生的人,他……”

“我知道,所以我一早便说过,此事不好收场。”方景城叹笑一声,哪里会容易啊,战火一烧起来,不烧破半边天是从来停不下来的,他带兵多年,哪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知道这些话傅问渔都听着,她只是藏得好,将所有的忧虑和担心都藏起,跟毕苟说着那些海上的趣事儿,她向来不爱将心里的事儿说给别人听。

等到晚上,四下无人了,傅问渔与方景城两人坐在秋千架上,晃晃荡荡,感受着渐渐凉意深的秋夜,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夜露微凝,凝在枯黄的落叶上,凝成一颗颗晶莹而脆弱的珠子,脆弱得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摔得粉碎,像极了这丰国与祈国的关系,早已岌岌可危。

方景城担心她受寒,叹了一口气将她揽过来靠肩膀上:“你在想些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好,你问。”

“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不想这天下大乱,战火四起,还是真的没有想争夺天下的野心?”

“我……”

“你等我说完。”傅问渔让他先停下,“你是丰国的将军,王爷,皇子,我知道皇族中人个个所求的不过是一番宏图伟业,那么你呢,丰国的战神,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说我要的,只想早日将这些事处理好,带你回海岛,再赚十两银子,请如大嫂做个媒婆,将你娶进门,你信吗?”

“我信。”

“信便好,几年前早在京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厌了,每日看他们玩弄权术,勾结朋党,为了利益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出来,看得多了,越发不喜,我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做君王,早些我求丰国太平无事,后来我求两国安份相处,什么帝王将相的霸业,从我母后一族被屠杀干净的时候开始,早就不存在于我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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