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瞒的山庄依旧阔绰大气,下人们扫走了积雪,常绿的阔叶在白雪里透着点点翠色生机,傅问渔先把打包带来的点心递给小开,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去找贾瞒。
她最近似乎有许多事要操劳一般,人显得瘦了些,也憔悴了些。

“恭喜傅小姐与少将军,破得恶人阴谋,良人得守。”贾瞒递了杯茶给傅问渔。

傅问渔见她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的焦急也安定下来,摇头笑了笑,放下茶杯:“我给你冲一壶茶吧。”

“好啊,早就听说傅小姐茶艺了得,今日看来是贾某人有幸得尝一番了。”贾瞒很有兴趣的样子。

贾瞒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是最好的,紫砂茶具一套,刚刚冒尖儿就摘下的谷雨新茶,一只憨态可掬的深紫翡翠老虎茶宠,还有引自山上的山涧清泉水,傅问渔挽袖,烧水煮杯落茶叶,头道茶水淋杯出茶香,二道茶水满杯递对方,而贾瞒一直只浅笑看着神色专注恬静的傅问渔。

“果真好茶,一样的水一样的茶叶,能出不同的味道与茶香,傅小姐,好手艺。”贾瞒闻一杯香茶慢饮一口,丝毫不吝啬地夸赞。

“好茶看水,还看火候,更要看品茶之人是否懂茶。”傅问渔笑望着她,“贾老板是懂茶之人。”

“傅小姐有话,不妨直说吧。”贾瞒放下空杯笑了一声。

傅问渔给她满上,边倒茶水边说:“我很少有知己,就像很少人喝得出我泡的茶有何特别一般,好茶只给朋友,好话,我也只说给知己听。”

“看来我真是个幸运人,能得傅小姐这般高看。”tqR1

“贾瞒,蕉美人……”傅问渔停了一下,想让自己用尽量放松的口吻,然后才说道,“蕉美人,是萧凤来的人。”

“我知道。”贾瞒却半点不惊讶的样子。

“我清楚你知道。”傅问渔苦笑,萧凤来哪里来那么多银子,无非是问贾瞒伸手要,而贾瞒如今与自己一道,必不会与她做交易,唯一能说服贾瞒的,只有蕉美人,“我只是想问,贾瞒你如此精明之人,为何不想办法打听出她到底为何这么做?”

“我从来没有看到她那么开心过。”贾瞒只是笑,她英气的眉眼中染着些疲惫的颜色,又笑着道:“她这些年一直病着,我怎么也治不好她,好不容易小开大夫把她治好了,她好像又失去了知觉,说真的,我并不怪她瞒着我,我只是难过我竟未能发现她的异样。”

傅问渔不说话,静静听着贾瞒讲。

“萧皇后来找我要银子的时候,我的确拒绝了,说是最近正与丰国做生意,银子都压在货上,所以未有那么多流通的现银,但是当天晚上阿蕉跟我说……跟我说她很想看大船,想看千帆竞流的奇景。我便明白过来,她与萧凤来是有关系的。”贾瞒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只有些遗憾。

“我说好,我给你修很多很多的船,然后带你去海边看,她很高兴的,那种……那种真真正正的高兴,眼睛都会放光,我怎么能拒绝?”

傅问渔低头不看贾瞒的脸色,她很明白贾瞒心里所想,为了看重的人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蕉美人是一个很磊落的女子,几次接触下来,她也是大大方方,从不矫揉造作,也不会因为身子弱就有什么怪脾气,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萧凤来做事?又怎么舍得为难贾瞒?

“她平日里真的没有任何异样吗?”傅问渔不死心,还要问,不该如此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对啊。

贾瞒摇头:“没有,我与她相识十多年,还不了解她吗?”

“就是你们在一起十多年,我才觉得不甘。”傅问渔站起来,看着贾瞒,“我一定有办法找到真相的。”

“何苦执着于真相?”

“因为我不想糊里糊涂,她是个好姑娘,如果真的有苦衷,我必会帮她,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我自己。贾瞒你也知道,我与方景城烧掉那些大船的真正原因,不过是为了让祈国无法从海上攻打丰国,我就不可能再让萧凤来修上这么多船,东山再起,我总有办法。”傅问渔认真地说道,这种举动很有可能触怒贾瞒,但傅问渔的立场就是如此,不可能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贾瞒沉默了会儿,终于问道:“你想怎么样?”

“你愿意帮我?”

“我只是觉得,跟你作对,不会有好结果。”贾瞒笑起来,“连萧皇后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可不敢说我比萧皇后还厉害。”

傅问渔笑出声,真是个极会权衡利弊的商人。

她走到湖心小筑的边上,望着下面还未解冻的湖水,湖水对面是小开与千洄,花璇他们在吃着点心,蕉美人坐在旁边听他们讲笑话,不时一脸惊奇似觉惊讶掩嘴发笑,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能让她被阴谋笼着?

回去的路上,傅问渔走在千洄旁边:“怎么样啊?”

千洄神色有奇怪,几次想开口又闭上。

“有话就说,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做什么?”傅问渔恼道。

“我哪里男子汉了!”千洄瞪了她一眼,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口,“这姑娘啊,她的确是有些异样,她的命象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乱,特别的乱。”

傅问渔深觉千洄小神棍功力火候不够,决定放弃她,转问沈清让这位正牌大国师:“她说话说不清,你来说。”

沈清让单手压住要跳起来打傅问渔膝盖的千洄,笑道:“她说得也没错,那位蕉姑娘的星象的确混乱,但混乱的星象没什么奇怪,甚至是正常的,怪的是她的身体,总有一种不属于她自己的感觉,小开解不解她的寒毒问题都不大,她这不是病,而是命。”

“说人话,可以吗?”

“就是说,那蕉姑娘貌合神离,看似清醒,实则糊涂。”沈清让说着人话。

傅问渔长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把沈清让的话解释得更贴合人话一些:“我能不能理解为,她被人控制了?”

“可以这么说。”沈清让点头。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傅问渔犯愁,这一大一小两神棍讲话的方式就不能贴近正常人一些吗?

方景城看她这模样好笑,问道:“那你们知道世上有哪种蛊,是可以控制他人精神的吗?”

这问题问着十分平淡,其实让人万分揪心,如果蕉美人真的被人控制着了,那贾瞒怎么办?

“我知道。”想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见到贾瞒从不远处走来。

“贾老板?”

“刚才在山庄里,怕有耳目不好与你细说,傅小姐,你真的很聪明,也有一群很厉害的朋友。”贾瞒笑道,在这白雪的山林里,笑得眉目舒展,像是平静地接受着这个残忍的事实。

“你知道是什么蛊吗?”

“对,上次你来与我说,阿蕉没有知觉却要瞒着我,我便想着要替她把这个病给医了,就找小开大夫问来不少医术,多是巫蛊之术,钱多,还是有好处的,总是能买到一些旁人得不到的东西。”她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本又破又旧的书。

沈清让皱眉:“这是……”

“沈国师果然认得。”

“你从何处得来?”

“末族。”

“末族?”

“多谢少将军让我与丰国通商,也多谢少将军让我与末族流七月来往,我的人进出末族很容易,找到这东西,花些大价钱买也不难。你们的人未曾发现,也是因为相信我。”贾瞒叹了一口气,将破旧的黄页小册交到沈清让手里。

“这是离心蛊,与回心蛊只是一字之差,只因着混了天之异人的血,便效果大为不同了。”贾瞒指着其中一页对傅问渔说道。

傅问渔看了看他们二人,等着他们说出完整的答案。

沈清让望着傅问渔有些难过的样子,思虑良久才道:“你也知道,国师一脉一直是依异人而生的,生来便是阻止异人出世,以护天下安稳太平。我祖师爷是位天纵奇才,现在我们这些后辈所习的星象之术,法力之术都是沿袭他的衣钵。”

“后来有一位师叔祖,想着异人之力如此厉害,要耗费国师一生精力,何不提早阻止?便潜心研习异人之力的秘密,异人之秘大多都在异人的心脏,与血液里,而与异人关系最密切的,自然就是末族,师叔祖渐渐走火入魔,将祖师爷的许多秘术进行逆推,试图完全阻止异人出世,世间只存一位异人,便能永远根绝异人乱天下的说法。”

“后来呢?”傅问渔第一次听说这些,不免稀奇。

“后来,后来祖师爷知道他所行之事过于疯魔,有害天下,把他依门规处置了。也是自那以后,国师一脉只单传一人,这本册子,应该是他留在末族的东西,就记载着一些异人其他的秘密,但我很奇怪,什么人能得到这本册子上的方子?”沈清让不解,这册子上许多秘术连他未见过,旁人如何得知上面所述方法?

“旁的我不知道,但这离心蛊与阿蕉的状况的确吻合,没有知觉,不知疼痛,被人控制。”贾瞒笑叹一声,“这上面说,被中蛊之人会完全听从于下蛊之人的话,可是阿蕉对我对却与往常无异,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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