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针脚并不平整的娃娃衣,平儿带了几分难为情:“四少奶奶别笑话,这已经是我们奶奶改了几遍才有的手艺,我们当初也劝她在针线铺子里做几件,可奶奶说那样心不诚,非要自己动手。好在衣裳料子都是选的极好,初生的小少爷穿在身上,一准儿舒服。”
王熙凤过上舒心的日子,人也渐渐明朗起来。做事开始为别人着想三分。她的几个小姑子之中,关系最近的虽然是迎春,但交情最深的反而是邢岫烟和林黛玉。

平儿挽着黛玉的手,细声问道:“来的时候,奶奶叫我问一句,乾家那边可还闹不闹了?别瞧着四少奶奶怀孕,把这个做借口又要来。”

黛玉笑指着对面坐着的岫烟:“怎么说的和大姐姐一样?不过......祖父虽然宠溺太夫人,倒是在子嗣这种大事上不糊涂,昨儿派了得力的管家来,告诉乾觅,让我只管安心养胎,他们年前就要回济宁的。”

平儿这才安心:“奶奶还怕呢,说那位继夫人是长了你好几辈的人,乾姑爷又孝顺,若真不好搪塞,那便成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席话说的大家心有感触,倒是黛玉看的开:“听乾觅的意思,大伯甚是不满继夫人拿着家里的银子给七叔买官,已经联合了几个堂叔闹着要清查继夫人的账目。”

平儿一惊:“哎呦,我听二爷提及过,济宁的乾家,几代人居住在一起,是当地的第一望族。若是公开查继夫人的账目......怕有些不妥吧。”

岫烟就在一旁冷笑:“什么不妥。依照我来看,乾家的大爷精明的很。这外面人大约会说乾大老爷目无尊长,竟然敢查继母的家当。可他们族中的老少都不糊涂,明明是乾家的东西,明明没分家,凭什么因为继夫人一句话,就把那些钱都匿下来给个败家子儿?哼,我可是叫人偷偷放了消息出去,乾家七老爷为求官,给了那位侍郎大人十万两纹银整呢!”

十万两!平儿先是感到不可思议,后见林黛玉脸上的偷笑,便恍然明白过来。这邢姑娘!还真是个能厉害的角色,只怕继夫人这次有苦叫不出,回到济宁之后要忙着各家各户去解释那银子的来历!

平儿就此放了心,婉拒林、邢二人的留饭,匆匆回去报信儿。

事实上,济宁的乾家上下已经喧哗成了一片。族中老少怨声载道,对继夫人恨不得剥皮拆骨。尤其是老太爷的几个亲兄弟,乾家是以贤者为尊,当年推选老太爷当这个族长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心生不满,但后来见乾觅的父亲去后,老太爷竟不计较私利,把他们二房的产业归并到了族中,又分了一部分良田做祭田,大伙儿这才没了牢骚。如今却听京城传来消息,一个小小的继夫人,就能给儿子拿十万买官。试问,老太爷这些年贪墨了多少银钱?

几百号人都等着老太爷回济宁问个究竟,大老爷和三老爷每三日一封信,只说叔伯们群情激奋,他们怕挡不住多久,还请老太爷赶紧回来商讨个主意。

乾老太爷拿着信笺,气呼呼的看着堆缩在一处的继夫人:“你瞧瞧你办的好事!如今看怎么收场。”

继夫人唯唯诺诺道:“这都是那吏部的侍郎不靠谱,非传出什么十万两银子的谎话,我不过......”

老太爷狠戾的瞪着她:“你还敢说!这都是你惹来的或是,若不是你心心念念觊觎林氏的东西,邢家何必对咱们下这种狠手。”

继夫人想到邢家小丫头的警告之语,打了个哆嗦,忙软了下来:“那,老太爷,咱们可怎么办呢?”

老太爷懊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继夫人大气也不敢出,就拿眼睛瞄着老太爷的举动。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乾老太爷才像是下了狠心似的道:“我年纪也大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族长的位置让给老大,自己也好安享晚年。”

继夫人大骇:“老爷,这可使不得,你退了下来,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办?”

继夫人明白,如今她还能在家中有一席之地,全因为老太爷宠着自己,不然自己拿什么和大太太斗法?她算是看透了,济宁那帮人恨不得自己去死,她和老七两口子是万万不能再回济宁的。

继夫人说出自己的担心,乾老太爷虽然生气,可看着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小妻子,老太爷还是架不住心软,只好叫继夫人婆媳留在京城,自己带了大少奶奶和一干人马回往济宁。

继夫人并不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过了中秋,天气就有了冷意,转眼到了九月尾巴,邢家上下一片忙碌。凤尾胡同内家家户户都知道邢家要嫁女儿,纷纷来凑趣帮忙。卢氏也不客气,因为要摆三天的流水宴席,桌椅板凳根本不够,她便吩咐了邢管家去各家借。

知道邢家和宋家联姻,谁还不给这个面子,不但出借,还都指派了小厮杂役过来忙前忙后。天公作美,这阵子没有秋雨,正好设喜棚。

正院四十席,专门招待邢忠官场上的同僚,卢氏的院子开二十席,只招呼亲戚邻里。后花园四十席,是宴请各家女宾。东西穿堂上各摆十席,只款待来京城给大姑娘道喜的各家铺子掌柜和商场上的朋友。

总计一百二十席,连摆三天。光是灶上的师傅就请了天香楼、状元阁、东临居和华盛馆的十二位大厨。大厨房不够用,这些师傅们自己带了小徒弟,连夜用红砖在门口的空场上码了十几口灶台。

采买进来的肥鸡肥鸭且不用提,连鲍鱼海参干贝这种东西也不少。

天香楼的冷菜做的最地道,状元阁的佛跳墙那是一绝,东临居的干果四品总是别出新意......

纵然如荣国府这样的人家,碰上喜庆日子,也不过请上一家来帮忙便是再好不过的,如今邢家一请就请了四家,实在叫人瞠目。

接到喜帖的人家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谁叫邢家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呢!

再想到五皇子的出身,各家思虑再三,不免将礼金又加厚一成。

三姑奶奶见卢氏忙的团团转,便主动留下来帮忙打理。小喜鸾被送到福哥儿那里玩耍,表姐弟俩语言不通,倒也能玩到一处去,就是那两个表弟整日不见人影,据说是看见正德留下来的练武场,心里痒痒,每天都在那里嬉戏。

到了初八这日,徐夫人亲自过来询问,见席棚扎的妥当,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不禁笑赞道:“我还怕你们忙不过来,没想到却处处透着章法。门口那几盆牡丹开的也鲜艳,正是个好彩头。难为你们从那里寻来的!”

十月天可不是牡丹开花的日子,不过徐夫人一进门便瞧见了那二十几盆,就算不是名种,但凭着开的火红烂漫的样儿,也足以夺人眼球。

卢氏笑道:“是东山的庄头们送来的,说是图个喜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大约没少花心思。”

徐夫人心下一动,马上到了年底,进宫正不知送太上皇些什么,若是那花儿能开到年关该有多好?

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夫人自己也笑自己异想天开。那牡丹是五月正盛,挪到十月绽放已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再推出三个月?

徐夫人收了杂绪,只问酒席料理的如何,如厨子不够,徐家的灶上娘子们都可过来搭把手。

卢氏笑着谢过,把四家酒楼请的师傅说与徐夫人听,又拿了酒席单子给徐夫人看,讯问可有不妥的地方。

纵然如徐夫人这种见惯大世面的人,乍见邢家的酒席单子,也不禁咋舌,暗叫大手笔。这么粗略算来,一桌酒席差不多就要四十来两,一百二十席就是四千八百两,邢家连摆三天,一万多的银子。

像徐家这种勋贵之家,一年下来,也不过三万多的开销,邢家三日的功夫,足够他们徐家过半年。

徐夫人面色迟疑:“这会不会太丰盛了些?若宋家没个准备,怕到时候难堪。”

卢氏早笑道:“宋家早把酒席写了单子拿来给我们瞧,我比照着上面减了两样,这才敢叫外面预备。”

徐夫人实在没想到宋家会这样大手笔,不过她记起宋家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婚宴,便有些了然。徐夫人打趣的看着卢氏:“怕这多出来的钱是你那好姑爷自己添的吧?我可记得宋家大少奶奶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两银子一桌的酒席,哪比得上这个?”

女婿给女儿长脸,就是给自己长脸,卢氏岂有不高兴的?她又拉着徐夫人看了岫烟的嫁妆,一样一样险些没晃花徐夫人的眼睛。

等徐夫人家去和丈夫说起的时候,还是满心的羡慕。

徐大人放下手里的邸报笑望着妻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当初你出嫁的时候,那丰厚的嫁妆不也震慑住了咱们一家子老少?不过老邢这人确实是个疼爱女儿的,怕是一场婚事,邢家一半家当都随着陪嫁了过去吧?”

徐夫人想到听到的那些传言,不禁道:“不止,听说......邢家将来的产业都是要留给大姑娘的,那小儿子倒分的极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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