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轻声低叹,慢慢拉着了元春坐在自己身边:“朕怎么艚忘,想当年咱们还在潜邸的时候,你时常做了这个孝敬朕和皇后。皇后夸你的手艺好,不过那会儿你身子不好,皇后不准你劳累,你倒是时常打发小厨房做这个给朕送去,然而味道终究不如爱妃的手艺好。”
贾元春心中悲戚愈厉,她进宫没多久就进了孝宗的潜邸,年少不经事,真心信了那些不坏好意的小人,才上身的孩子就那么被弄掉了。她又不懂得保养,皇后面上劝她多休息,暗地里却叫元春为大皇子和二皇子赶制新衣。元春是个要强的,不愿意叫人看低,硬咬着牙连夜缝制,终究糟蹋了身子,为如今落下了病根。

“陛下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元妃幽怨的眼神落在孝宗身上,孝宗苦笑:“朕知道那些年委屈了爱妃,所以宝嫔生下孩子之后,小七便记在了你的名下。”

元妃眼眶一红,口中不由带了连自己都不觉的埋怨:“可臣妾一月也见不到小七一面,便是做了母亲又有何用?”

一旁伺候的戴权脸色大变,忙陪笑道:“娘娘息怒,这原不是万岁爷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觉着,七皇子殿下年纪太幼,一时间离开了生母未必适应,所以就叫养到周岁的时候再给娘娘送到凤藻宫去。”

贾元春知道戴权不敢得罪皇后,便压下冷嘲之色,口气淡漠:“公公说的也有道理,臣妾体弱多病,未免过了病气儿给七皇子,宝嫔妹妹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戴权又羞又臊:“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娘娘一.”

孝宗厉声一呵:“叫人往飞鹤楼将七皇子抱去凤藻宫。”戴权瞄了瞄皇帝的脸色,知道事情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便抬脚准备出去打发人往宝嫔处宣旨。

元妃莞尔笑道:“陛下心疼臣妾,臣妾都明白·不过就像是戴公公说的,七皇子跟着臣妾不如跟着宝嫔妹妹。臣妾也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求万岁收了宝嫔。”

孝宗面色渐渐有缓和之相:“爱妃有什么心愿尽管提出来,朕绝不叫爱妃委屈了。”

贾元春娇柔的偎依在孝宗身侧·一双玉臂环上了孝宗的腰身,苍白病弱的面颊紧紧贴在孝宗的肩膀,一开口便是幽兰芳香之气:“臣妾娘家有个可怜见了表妹,遭遇叫人怜惜,臣妾想把她接进宫来住些时日。一来让她感受感受皇家恩泽,二来,这表妹文采极好·也可与臣妾做个伴,免得凤藻宫中太过寂寞,花草也缺了颜色。”

孝宗嘴角一动,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朕怎么不知爱妃娘家还有这样一位表妹?”

元春直起身子,语带嗔怪:“陛下日理万机,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您要真是记得,臣妾还怕皇后娘娘觉得臣妾居心叵测,勾着万岁在这种儿女情长上面熬精神呢!”

孝宗闻言搂着贾元春大笑·御书房里只见浓情蜜意。

戴权低眉顺眼站在那儿,心里却幽幽一叹。看来这位元妃娘娘还真是个会见缝插针的主儿,一下子就猜出了皇帝的心思·不但主动来讨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临了把皇后排揎了一通。

戴权勾起嘴角,在人看不见的角落嘿嘿一笑,怨不得凤藻宫大起大落几经沉浮!

果然,孝宗非但叫元妃侍寝,而且还留了她在养心殿内殿。

这可是宫中少有的奇观。孝宗即位以来受恩宠的妃嫔不在少数,尤其是周、吴两位贵妃,当年盛宠加身的时候,就连皇后也不敢随意找她们的麻烦。然而纵使这样·也不见孝宗留她们在养心殿过夜。

后宫是最懂得看风向的地方,第二日元春还没回凤藻宫,来请安的低级嫔妃们就险些没将凤藻宫的门槛踏破。而皇后那里,听口风不严的小宫女说,娘娘砸碎了一整套的十二月花杯,连四皇子去请安也被挨了斥骂。

薛家很快便接到宫里的圣旨·薛姨妈私下哭的泪人一般,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给宝钗收拾进宫的东西。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连衣裳都不准随便乱穿,以免唐突了宫中妃嫔。薛姨妈早从王夫人处听过这些,所以就卯足了劲儿给宝钗带银子。薛家此番是背水一战,宝钗更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进宫。薛家已经是捉襟见肘,她如若不能得到孝宗的宠爱,家族就等同于走向了陌路。

薛宝钗进宫前一日,请了几个姊妹在蘅芜院小坐,另打发莺儿来凤尾胡同邀邢岫烟。莺儿在外院苦等,岫烟却丝毫没有前往的意思。

美莲煞是不解:“姑娘帮了宝姑娘进宫,为什么她来请你,你反而不去?”

岫烟正坐在炕上剥荔枝,雪白莹润的嫩肉颤巍巍的捏在她手上,福哥儿仰头趴在旁边,一双小胖手不断往前伸,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姐姐手里的白肉,口水根本不受控制的滴答往下流。

岫烟只撕了一小块果肉在福哥儿殷红的小嘴上抹了抹,那甜味瞬间夺取了福哥儿全部的注意力。脸蛋先是紧紧皱在一处,继而感到丝丝甜意,便挤眉弄眼的看着岫烟,示意姐姐再给一块。

福哥儿的乳娘在旁边忙搓手:“姑娘,那东西火气大,福哥儿太小,吃不得。”

岫烟笑道:“赵妈放心,我只叫这小子甜甜嘴巴,不会胡来的。”她又道:“赵妈这段日子劳苦功高,端午的时候本想叫你家去团聚团聚,可没想到我和太太又忙,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恰好明儿我与太太都在,你便回去瞧瞧。我记得你家大小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吧?”

乳娘腼腆一笑:“谢姑娘惦记,那皮小子没念书的天分,他爹想着找家铺子叫他去当学徒好歹有个挣钱吃饭的本事。”

“巧了,我在南边的一个好姐妹要来京里来开胭脂水粉铺子,正愁没几个稳重踏实的小学徒,赵妈要是愿意,就送奶兄弟去那儿看看。”

乳娘大喜,不住作揖道谢:“我代我们家大小子多谢姑娘!”

岫烟又叫美莲装一筐新鲜荔枝给乳娘:“给奶兄弟们尝尝,也是府上的心意。”她想起还没走的莺儿,也让人装了一篮子给薛宝钗:“也不用和莺儿解释我为何不去,宝姑娘自然明白。”

美莲不懂姑娘打什么哑谜,倒是美樱看出几分门道。

说岫烟帮薛宝钗,不如说是帮自己的弟弟正德。年幼的皇子,身后没有妃子在后宫中周旋,就一定会吃大亏。枕头风枕头风,它的存在就说明一定的道理。邢岫烟私下和父亲分析过,且不说柳充仪是不是真的有孕,就说她不受宠爱这一点,即便将来生下皇子,也难对正德有大的帮助。而元妃又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在后宫寻找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十分艰难。

薛宝钗的出现堪堪及时。

孝宗要是真把正德放在心上,不但乐于见到这种联手,而且会给薛宝钗意想不到的荣宠。

岫烟不敢说是薛宝钗从中受益,还是正德从中得了好处,但此刻看来,孝宗一召圣旨把薛宝钗弄进宫廷,他二人便有了个良好的开端。

不大会儿,美莲送了莺儿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四年轻眼生的媳妇:“姑娘,宋家大少奶奶打发人来给你请安!”

这四个女人穿戴不俗,头上或是插金或是带玉,乍一瞧不是什么奴婢,反像哪家的少奶奶。这四人听罢美莲的引荐,忙弯腰施礼。岫烟便笑道:“这几位嫂子面生,我竟一个也不认得。”

打头的那位微微瞄了邢岫烟一眼,将邢家小姐的相貌印在脑海里,这才笑道:“奴婢们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如今在府里当差,管着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出行的差事。今儿打发我们来,是因大少奶奶吃了姑娘府上送去的粽子,十分喜欢,特叫我们和姑娘道谢。

“哎呦,这值当什么,几个粽子,大少奶奶喜欢,我叫人再送去就是。”岫烟忙叫人上了好茶,又问宋老夫人身子可好,她正要寻哪日一定亲自去给老夫人请安。

管事娘子笑道:“我们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来了京城,这阵子领着表小姐各家走亲戚,竟忙的不得了。那位表小姐也讨喜,如今老夫人去那儿都带着她,一时半刻也离不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说玩笑话,瞧老夫人的架势,八成要留我们表姑娘长长久久的住在京城里呢!”

岫烟脸色骤变,宋家的管事娘子瞧见反而笑意更盛:“说来也奇,表姑娘还是几年前来的一次京城,原也没在意,现如今她再来府上,我们冷眼一瞅,倒觉得表姑娘和什么人相似,想了半天却又摸不着头绪。还是二少奶奶一语道破,原来这位表姑娘和邢姑娘竟有四五分的相似。”

美莲忙接过话来:“这天底下长相神似的多着呢,不足为奇。”

宋家的管事娘子笑道:“倒也是这个理,不过表姑娘听了,对邢姑娘好奇的不行,一定要我们老夫人下个帖子请邢姑娘过去坐坐。赶巧端午已过,想必姑娘府上也没那些杂事,老夫人想请姑娘三日后和卢太太到府上做客。”

岫烟心里紧绷的弦像要断了似的,揪心的难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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