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珵看着甄妙有些傻了。
曾经那么鲜活,几次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直到昭丰帝咳嗽声传来才陡然惊醒。

“臣参见皇上。”

昭丰帝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本来是发了话要全力医治好甄妙的,谁知这帮太医如此不顶用!

只有一个太医壮着胆子开了维持生机吊命的方子,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太医们无能,总不能让甄四死在宫里。

昭丰帝被打了脸,暗下决心要狠狠惩戒太医院一番,再好好补偿一下建安伯府。

如今,却要是赶紧把人送回去了。

这个小姑娘,可惜了。

“罗卫长,等下你把建安伯老夫人一行送回去吧,好生护持着甄四姑娘。”

罗天珵经历了一次生死,臣子对帝王的敬畏之心早没那么重,起身道:“皇上,不知甄四姑娘怎么突然病重了?”

想到他之前那两位未过门就没了的未婚妻,心中一紧。

莫非,是二叔又出手了?

前一世,甄四不是他们推波助澜才结得亲吗?

还是说,因为今生一些事情没有发生,甄四的名声没有那么糟糕,甚至隐隐和天家搭上了边,引起了二叔的忌惮?

罗天珵心中一声冷笑。

他的好二叔,又要给他huan妻子了吗?

说起来对甄妙的感觉,虽然前世的事情困扰着他,不知为何,对她的反感没有那么强烈了,至于说喜欢么——

罗天珵深思了一下,似乎还谈不上。

但想着她劲头十足气他的话,大言不惭找他要包子吃的模样,还有那经常流露的灿烂笑容,哪怕前一世做了几年夫妻,她在他心中都没这么鲜活过。

罗天珵可以肯定,至少现在,他不希望她死。

尤其是事情如果和他二叔有关的话,他更不能让他得逞!

受人摆布的人生,他受够了!

“皇上,甄四姑娘年纪轻轻,身体底子好,忽然病成这样不合常理,会不会是——中了毒?”罗天珵说出了自己的猜疑。

昭丰帝扫众太医一眼。

一位太医忙道:“回禀皇上,臣等已经研究过了,甄四姑娘并没有中任何毒。就是病情凶猛,宣泄太过导致身体极度衰弱,各处器官难以承受出现了衰竭之象,这才如此凶险。”

“皇上,臣想请太医把对甄四姑娘的诊断再说一遍。”

这话一出,有几位太医都面露不虞。

心道你虽然是镇国公世子,龙卫卫长,可隔行如隔山,问这些有什么用?

难道还想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吗?

“陈太医,把甄四姑娘的诊断,对罗卫长说一下。”昭丰帝并没有任何责怪罗天珵的意思。

且不说原本就对罗天珵印象颇好,单是他昨日立下的功劳,昭丰帝也不可能连这点要求都驳了的。

几位太医暗暗心惊,看来这位罗卫长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听陈太医把情况说了一遍,罗天珵心中一跳。

温毒、燥热、宣泄……

怎么这情况,和前世遇到的那次很相像呢。

当时靖北厉王的幼子便是这个病症,大夫也是按着温毒的病因治疗的,可后来的发展和太医所述的甄四的情况极为类似。

罗天珵不是大夫,难以区分二者更细微的区别,如果说他们二人患的是同样的病的话,那么,这些太医都误诊了!

甄四不是得了温毒,而是真寒假热!

大夫病因诊断错了,用了相反的药方,病情当然会迅速恶化。

因为她喝下的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催命汤!

罗天珵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更何况,如今甄妙这个样子,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便是错了,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可随后,他又犯难了。

即便是猜到了,又该怎么说,他可不是大夫!

罗天珵张张嘴,觉得口中发苦。

“罗卫长,送甄四姑娘回去吧。”昭丰帝见罗天珵有些发愣,心中叹息。

到底是小儿女,甄四性子讨喜,容貌出众,两人接触了几次,动了心,再正常不过了。

罗天珵正心念急转思索着对策,忽听皇上发话,急切之下反倒想通了。

他怎么糊涂了,他不能说,让太医来说不就成了!

当年靖北厉王幼子病情垂危,大夫云集,最终却是被战场俘虏来的一名年轻御医治好的。

那年轻御医医术高明,对自己的恩师却推崇备至,并说之所以治好靖北厉王幼子的病,全是因为继承了恩师的《伤寒杂病论经》。

他的恩师,正是当今太医院院判之一——张仲寒。

“皇上。”罗天珵单膝跪了下来。

“罗卫长这是何意?”

“皇上,臣听闻太医院张院判医术高明,尤擅伤寒温病,既然众太医一致认为甄四姑娘是中了温毒,偏偏束手无策,臣斗胆,请求皇上命张院判前来诊断一番。”

“张院判?”昭丰帝皱了皱眉,“朕记得他随太后去五德山避暑了。”说着看向侍立一旁的魏公公。

魏公公弯了腰:“回皇上,张院判确实随太后娘娘去了五德山。”

罗天珵跪立不起,沉声道:“皇上,甄四姑娘不过十四岁,臣实不忍看她如此年轻就香消玉殒。臣恳请皇上允了臣的请求。”

罗天珵虽是单膝跪地,上身却挺得笔直,显示出他对此事的决心和毅然。

温氏不由拿帕子死死捂住了唇角。

心道妙儿,若是,若是你真的有个万一,得夫如此,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夫人亦是有些动容。

她本以为镇国公世子对四丫头存了偏见,将来四丫头嫁过去,恐怕不好过,没想到竟料错了。

一想到甄妙若是好起来,健健康康的嫁到镇国公府去,有个疼惜她的夫君,加上显赫的婆家,岂不是天大的福分。

这样一想,对比甄妙的情形,更是惋惜心痛。

昭丰帝沉默良久,问:“若是张院判依然治不好呢?”

罗天珵似乎早料到昭丰帝会这么问,直接道:“那便是她命该如此。可若是有一线机会没有抓住,臣身为甄四姑娘的未婚夫婿,实在愧对于她,愧对于己,往后心中恐难安宁。”

“罗卫长,你可知道五德山远在数百里之外,一来一回,恐怕要七八日功夫,便是即刻传唤,她也不见得撑得到张院判回来。”

“三日之内,臣定会接张院判回来。”罗天珵说出一句让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看着罗天珵坚定的神情,昭丰帝忽然笑了:“好,诸位太医,朕命你们三日内,必须保住甄四姑娘性命,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众太医却心中一凛,齐声道:“臣定当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罗卫长,朕赐一块令牌给你,三十里驿站马匹,随你调用。”

“多谢皇上。”罗天珵看向昭丰帝的眼中带了感激。

昭丰帝见了,暗暗满意。

至情至性,倒是难得。

关键是,数百里路来回,还要带着一人,若是真能三日之内赶回,说明此子性情坚毅,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

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将才。

靖北……

想到昨日那场石破天惊的刺杀,昭丰帝心中划过一丝阴霾。

如今虽没有明确证据,可却已经隐隐有了些方向。

至少,给他提了个醒。

若是果然如此,将来恐怕少不了战事的。

“老夫人,甄四姑娘就先留在清心殿,您先回去吧。呃,甄四姑娘的母亲温氏可以留下来照顾她。”

“多谢皇上,皇上,老身还有一个请求,想去见甄太妃一面。昨日老伯爷遇刺,太妃她心里恐怕很是惦念。”老夫人满脸感激的道。

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昭丰帝的明理果然是意料中的。

可是,仅仅是夺了蒋贵妃的特权,淡薄了些对方柔公主的宠爱就够了么?

不,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罗天珵离开皇宫后,带足干粮直奔驿站,骑上一匹骏马跑上了官道。

马不停蹄到了下一个驿站,把累瘫的骏马撇在一旁,翻身上了另一匹精神十足的骏马继续赶路。

一个接一个驿站掠过,一匹匹骏马倒下,唯有那个蓝色的身影仿佛生在马背上似的,不懂得疲倦为何物。

“大人,您,您要不要喝些水?”不知是哪一处驿站了,驿丞见罗天珵嘴唇干裂出数道深深血痕,骇了一跳,讨好的问道。

“少废话,牵马!”罗天珵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见骏马来了,立刻翻身而上,一骑绝尘而去。

不是他不想喝水,吃干粮还能在马背上解决,可是方便,他哪有那个时间!

这一刻,罗天珵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有什么执念了,只觉得若是不能救回甄妙,那又成全了他二叔!

他甚至忘了甄妙这次的病,其实和二叔是无关的。

第二日,既不是朔日又不是望日,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听朝之日,昭丰帝处理完日常朝政,一旁的太监照例喊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就见两个小御史精神抖擞的站了出来,双手执笏,声音大的令满朝文武一震:“臣有本奏。”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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