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价值四五万缗”的画卷小心收藏好了之后,武好古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便吩咐刘无忌寻郭京去“烧猪院”一起吃饭,自己则先去刷牙洗脸。

没错,是去刷牙,用牙刷来刷!

北宋不仅有牙刷而且还有牙膏!牙刷称为“刷牙子”,是用马尾和打了孔的小木棒扎成的。而牙膏则是一种用中药熬成的药膏。另外还有牙粉,是用中药捣成末,再筛出细粉来装袋。

在开封市面上出售的牙粉主要有“苏氏牙粉”和“沈氏牙粉”两种,前者据说是苏东坡的发明(苏东坡是发明家啊),后者是沈括的发明,而武大郎现在使用的就是“沈氏牙粉”。

除了牙刷、牙膏和牙粉之外,武好古还在自家画斋中找到一只水晶磨制的“放大镜”,另外在他在潘楼街市上还见过有人戴眼镜的。

洗漱完毕,换上了件月白色的儒服,又戴上一方白色士子巾,拿上把折扇,又取了一缗钱后,武好古便出了僧房往外走去。

到了僧房外面,武好古才发现今天是相国寺开放给万姓交易的日子。僧房之外,到处都是临时搭起来的彩幕、露屋和义铺,贩卖着各种武好古想得到或想不到的物件。各种叫卖、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在靠近中殿的地方,武好古还看到不少卖冷饮的摊子。

宋朝商业发达,各种各样能想到也能做到的买卖,都是有人在做的,其中就有冷饮这一行。

现在的天气虽然还不很炎热,但是在日头底下呆久了还是能沾上不少暑气,解渴降温的冷饮自然就有了市场。

摆在大相国寺内贩卖的冷饮还不止一种,单是武好古瞧见的就有类似后世“冰沙”或“刨冰”的“冰雪类”冷饮,以及被称为“渴水”和“熟水”的果汁或凉茶。

武好古从昨天深夜开始就滴水未进,看到渴水顿时觉得口干,便花了一个铜板买了碗杨梅渴水(杨梅汁,纯天然,无任何化学添加剂)喝了,感觉酸酸甜甜的,非常解渴。喝完后他才大步流星赶去了大相国寺外面的“烧猪院”酒楼。

“大郎,这边,在这边。”

刚一走进“烧猪院”后,就听见了傅和尚的声音。武好古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在“烧猪院”酒楼二楼的楼梯口,傅和尚一手捧着个蒸笼,一手正在向自己这边招着。

武大郎连忙上了二楼,见傅和尚满脸堆笑,手上又拿着个蒸包子的笼屉,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和尚,是不是灌浆包子做成了?”

“成了,成了!”傅和尚笑道,“师父刚才还在念叨你呢……若是真有甚底过不去的关,尽管来投大相国寺。实在不行就把头发一剃,便不用怕了。凭着大郎的本事,将来总有出头的一天。”

把头发剃了自然是要当和尚了!而大宋的和尚也是有官的,最高的僧官机构称“左右街僧录司”,司中设左右街僧录、僧正、副僧路、讲经首座、讲论首座、鉴义等僧职。

而大相国寺因为是开封府头一号的皇家寺院,因而历代方丈都有僧正的官衔,还经常有方丈出任僧录。所以在东京开封府,大相国寺的和尚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人了。

如果武大郎在大相国寺落发,那么整治武家的那些人,的确会有所顾忌……

“那真是多谢你师父了。”武大郎连声道谢。

在宋朝当剃头落发容易,当一个有编制有靠山的和尚却不大容易。且不说度牒得花多少钱——买度牒的钱武好古是有的——单是大相国寺的山门便是打破头也难入的。

这大相国寺,可是如今全天下头一号有钱的寺庙!

跟着傅和尚,武大郎走进了一个位于二楼的包间,他的两个好兄弟,郭京和刘无忌都已经坐在里面了,不过并没有叫酒菜,只有几碗点茶摆在桌子上。

“先来几个灌汤包子吃吃。”傅和尚进了门,就将手里的笼屉摆在了桌上,又掀开了笼盖。里面是四个又白又胖,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不像是后世的小笼包、灌汤包,倒像是早饭摊上卖的没甚底肉的大肉包子。

武好古正好饿极了,也顾不得包子烫手,便捏起一个,不敢大口咬,只是咬了一小口,然后轻轻允吸里面的汤汁。

汤汁很鲜,混合着猪肉和羊肉味道。因为这是个掺了猪皮猪骨熬制的肉冻的羊肉包子,口味有点奇怪,不过还是非常好吃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做得太大,一个包子啃下去,胃口小点的就撑了。

“包子挺好,”武好古评论道,“就是太大了……如果能做小些。”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是后世小笼包子的大小。“一口一个,那可就更好了。”

“恁般小?”傅和尚摇摇头,“不好做啊。”

“怎不好做?”武大郎看看手中啃了一半的包子,笑道,“这是个发面包子啊……要是做小了,未必要发面,薄薄一层皮子,里面都是汤汁和肉丸便可以了。”

傅和尚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大郎,真有你的……这包子竟然还可以这样做!若是师父知道了,大概真的想收你做个徒弟了。”

武好古笑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和尚便是师兄,可一定要好生关照我这个小师弟啊。”

“哈哈哈……”包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莫说笑话了。”武好古吃完了包子,轻轻打了个饱嗝,开始说正事了。

包间里面围着方桌子坐着的三个人都望着他,武好古说:“粉本(指昨天晚上完成的作品)已经有了,绢本几日内便能做出来,现在就是怎的卖出个高价了。”

“高价得有好事家,”常在潘楼街上勾当的刘无忌接过问题说,“可那些好事家都在潘楼街上买东西,很少会去鬼市子……那里都行家在做。”

郭京也道:“在行家眼里,大郎做的画能有几分真?”

武好古说:“八分总有。”

刘无忌皱着眉头道:“莫不如多做几幅吧?”

“多做几幅?”武好古一拍桌子道,“对,得多做几幅才是!”他看了看郭京和刘无忌,“摹上十,不,摹上二十本!”

“摹《醉罗汉图》?”郭京问

“对!”武好古点点头,“摹上二十卷纸本,也不需要做旧,直接在画卷上写‘摹唐吴道子醉罗汉图’便可。”

刘无忌问:“有甚底用处?”

“自是发卖。”武大郎说。

“去何处发卖?”

“鬼市子!”武好古道,“开封府的各个大行家都派了人在鬼市子盯着……三五百缗的东西他们可以做主。不如先让他们把小乙的摹本买回去,好让那些大行家们先过过眼。再定下日子,就在鬼市子上唱卖原本。”

“唱卖”就是拍卖,也是开封书画行中常用的买卖方式,不过鬼市子上发卖的东西大多见不得光,所以极少有用唱卖的。

“唱卖?”郭京皱起眉头,“若是让大行家们先看了摹本,该会来看看的……只是在鬼市子上唱卖怕不合规矩吧?”

“鬼市子有甚底规矩?”武好古笑了笑,看着郭京和刘无忌,“三哥、小乙,有甚底主意?”

以武好古为首的制假团伙是有一定分工的,做画的是武好古,看家的是傅和尚,而在鬼市子上做局的则是郭京和刘无忌为主。

郭京和刘无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同时点点头说:“有!”

郭京道:“洒家和刘五早就商量过了,便要在鬼市子设下一局!”

“好!”武好古拍了拍桌子,“便要设一个大局,把那些大行家都变成好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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